程志遠躺在潔白病床上,像一具被抽空靈魂的軀殼。心電監(jiān)護儀發(fā)出規(guī)律的"滴滴"聲,仿佛在嘲笑這個曾經(jīng)在縣政府叱咤風云的男人。三個月前,一紙免職令將他從副縣長的寶座上拽了下來,從此他便像被拔了氣門芯的輪胎,一天天癟了下去。
"程夫人,您丈夫的情況很不樂觀。"林教授推了推金絲眼鏡,將CT片子插在觀片燈上,"大腦皮層活動幾乎停止,但奇怪的是,邊緣系統(tǒng)異常活躍。"
趙美玲攥緊了手中的愛馬仕包帶,那是程志遠去年送她的生日禮物。那時候他剛剛分管城建,每天回家身上都帶著酒氣和鈔票的油墨香。
"他這是心病。"林教授嘆了口氣,"醫(yī)學上有個名詞叫'權力戒斷綜合征'。突然失去權力,對某些人來說比戒毒還難受。"
窗外的梧桐樹影投在程志遠凹陷的臉頰上,那張曾經(jīng)在主席臺上紅光滿面的臉,如今灰敗得像一張用過的復寫紙。趙美玲記得免職文件送達那天,他把自己關在書房,砸碎了所有獎杯和合影。第二天清晨,她發(fā)現(xiàn)他癱在真皮座椅上,嘴角歪斜,手里還攥著半頁紅頭文件。
"有什么辦法能救他嗎?"趙美玲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
林教授沉吟片刻:"傳統(tǒng)治療對他無效。但有個非常規(guī)方案——用他渴望的東西刺激他。"他頓了頓,"比如,宣讀一份官復原職的通知。"
趙美玲的眼睛亮了起來,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她立刻打電話給丈夫的舊部下。當晚,縣政府辦公室的小王就送來了一份蓋著大紅印章的"復職通知"。
第二天清晨,陽光透過百葉窗在病房地板上畫出一道道金線。趙美玲站在病床前,清了清嗓子:
"經(jīng)縣委研究決定,恢復程志遠同志副縣長職務..."
心電監(jiān)護儀的波紋突然劇烈跳動。程志遠的手指抽搐了一下,眼皮快速顫動。林教授驚喜地記錄下這些變化:"有效!繼續(xù)念!"
趙美玲看著丈夫的反應,一個大膽的想法冒了出來。既然念復職能有反應,要是念升職呢?她擅自改了臺詞:
"...并提拔為市委常委、市長!"
病床上的程志遠突然睜大眼睛,喉嚨里發(fā)出"咯咯"的聲響。他的臉漲得通紅,手臂像木偶般猛地抬起,似乎想要抓住什么無形的權杖。心電監(jiān)護儀發(fā)出尖銳的警報聲,波紋變成了一條瘋狂的曲線。
"快!搶救!"林教授推開趙美玲,但為時已晚。程志遠的身體劇烈抽搐幾下后,突然僵直,然后像斷了線的木偶般癱軟下去。監(jiān)護儀上的波紋變成了一條冷漠的直線。
趙美玲癱坐在地上,嘴唇顫抖:"怎么會...他明明有反應..."
林教授摘下聽診器,疲憊地搖頭:"不遵醫(yī)囑,擅自加大劑量啊!"他望著已經(jīng)失去生命體征的程志遠,"權力對某些人來說就像強效藥,微量可以治病,過量就會致命。"
護士們默默地撤掉各種儀器。趙美玲恍惚中看到丈夫的嘴角似乎掛著一絲微笑,那是一個終于抓住夢寐以求東西的人才會有的笑容。窗外,縣政府大樓的尖頂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像一頂永遠無人戴得穩(wěn)的烏紗帽。
三天后,程志遠的追悼會在縣殯儀館舉行。組織部的同志送來花圈,緞帶上寫著"沉痛悼念程志遠同志"。趙美玲站在遺體旁,聽到有人小聲議論:"聽說程縣長是高興死的?""可不是,臨死前聽說要當市長了..."
林教授也來了,他在簽到簿上寫下"劑量錯誤"四個字,然后搖搖頭離開了。殯儀館外,新上任的副縣長正在接受電視臺采訪,臉上洋溢著程志遠曾經(jīng)有過的光彩。
權力如同氧氣,沒有它,有些人就無法呼吸;但若濃度太高,又會讓人燃燒殆盡。程志遠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后一個被權力"過量用藥"致死的官員。在體制的龐大機器里,每個人都以為自己能掌控劑量,卻不知早已成為權力的癮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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