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偉這幾天心情煩躁得很，每天下班回到家，就聽見妻子李紅在那兒嘮叨個沒完。

"你爸又把廚房弄得一團糟，油煙機也不知道開。"李紅一邊收拾碗筷一邊抱怨，"孩子馬上要高考了，家里鬧騰得不行，你說這日子還怎么過？"

張偉看著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父親張老爺子，心里五味雜陳。自從母親去世后，76歲的父親就一直跟他們住在一起。雖說血濃于水，可這生活上的摩擦確實讓全家人都不輕松。

"爸，您要不考慮去養老院住一段時間？"張偉終于開了口，聲音有些發顫。

他本以為父親會大發雷霆，或者傷心落淚，畢竟送老人去養老院在很多人眼里就是不孝的表現。可沒想到，張老爺子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點點頭。

"行，你們覺得合適就行。"老爺子的回答簡單得讓張偉有些措手不及。

李紅在廚房里聽到了，探出頭來，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就連正在房間里做作業的兒子小軍也停下了筆，看向爺爺的背影。

張偉心里涌起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他原本準備了一大堆說辭，什么養老院條件好啊，有專業護工照顧啊，還有同齡人作伴啊。可現在父親答應得這么痛快，他反而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第二天，張偉就開始聯系養老院。經過幾天的考察，他選定了市區一家口碑不錯的養老院。環境挺好，設施也齊全，費用雖然不便宜，但還在承受范圍內。

辦手續的那天，張老爺子收拾行李的時候格外仔細。他把自己的幾件舊衣服疊得整整齊齊，還特意帶上了老伴兒的照片和幾本戲曲書。

"爸，您還缺什么，我再給您買。"張偉站在門口，看著父親忙碌的身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不用了，夠了。"張老爺子頭也不抬地說道。

到了養老院，辦完入住手續后，張偉想多陪父親一會兒，可老爺子卻擺擺手："你們忙去吧，我自己能行。"

一周后的一個下午，張偉正在公司開會，突然接到養老院的電話。

"張先生，您父親的事情需要您來一趟。"電話那頭的護工長語氣有些特別。

張偉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父親出了什么事？他匆匆忙忙趕到養老院，一路上各種不好的念頭在腦海里打轉。

"張老爺子，您來了！"剛走到養老院大門口，張偉就聽到有人在喊他父親的名字。

他抬頭一看，只見父親正在院子里的涼亭下，周圍圍著一圈老人，大家都在認真地聽他講什么。張老爺子手里拿著一把扇子，正在比劃著什么動作，臉上的表情生動極了。

"這是《三岔口》里的經典動作，你們看，要這樣走，這樣轉..."張老爺子一邊說著，一邊做著戲曲里的身段。

圍觀的老人們看得津津有味，時不時還鼓掌叫好。張偉從來沒見過父親這么開心的樣子，那種從內心散發出來的快樂，讓他都有些認不出來了。

"您就是張老爺子的兒子吧？"護工長走到張偉身邊，臉上滿是笑容，"您父親可真是個寶貝，來了才一個星期，就成了我們這里的明星。"

張偉有些茫然："明星？"

"可不是嘛！"護工長指著涼亭里的情景，"張老爺子會唱戲，還會下棋，書法也寫得一手好字。這不，昨天還教幾個老人唱《紅燈記》呢。我們院長都說了，像您父親這樣有才藝又熱心的老人，真是難得。"

這時候，張老爺子也看到了兒子，朝他揮揮手，然后和其他老人說了幾句話，走了過來。

"你怎么來了？"張老爺子的臉色紅潤，精神頭比在家里的時候好多了。

"院里打電話讓我來的。"張偉小心翼翼地說，"爸，您在這里還習慣嗎？"

張老爺子笑了笑："習慣，很習慣。這里的人都挺好的，大家有說有笑的，比在家里強多了。"

聽到這話，張偉心里一震。他想起父親在家里的時候，總是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很少說話，更別提笑了。

"爸，您..."張偉想說什么，卻又不知道怎么開口。

"你是不是覺得奇怪，我為什么答應得這么痛快？"張老爺子看出了兒子的心思，"孩子，你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們的為難嗎？"

張偉低下了頭，臉上有些發熱。

"你媳婦每天為了我的事情跟你吵架，孫子學習也受影響，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張老爺子的聲音很平靜，但每個字都敲在張偉的心上，"我在家里就像個累贅，誰都不敢大聲說話，生怕惹我不高興。可這樣的日子，對誰都不好。"

張偉的眼眶有些濕潤了。他從來沒想過，父親心里竟然這么清楚。

"可是在這里不一樣。"張老爺子指了指周圍，"大家年紀相仿，有共同話題。我教他們唱戲，他們陪我下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價值，不會覺得是負擔。"

"張老爺子說得對！"護工長在旁邊接話道，"您父親來了這一周，不僅自己過得開心，還帶動了其他老人的積極性。我們都商量著，要請他當我們文藝小組的組長呢！"

張偉看著父親臉上的笑容，心里五味雜陳。他原以為是自己在幫助父親，沒想到父親比他想象中要堅強和明智得多。

那天晚上，張偉回到家里，把在養老院看到的情況告訴了李紅和兒子小軍。

"爺爺真的這么開心嗎？"小軍有些不敢相信。

"是的，比在家里開心多了。"張偉如是說道。

李紅聽了，臉上也露出了復雜的表情："我還以為老人家會怨恨我們呢。"

"爸他老人家比我們想象中要通透得多。"張偉感慨地說，"可能我們一直以為是在照顧父親，其實是在用我們的方式綁架他的晚年生活。"

從那以后，張偉一家對養老院的看法完全改變了。他們不再把送父親去養老院當作不孝的表現，而是認為這是讓老人過得更有尊嚴、更快樂的選擇。

每個周末，他們都會去養老院看望張老爺子，有時候還會留下來觀看老爺子組織的文藝表演。看著父親在臺上神采飛揚的樣子，張偉才真正明白，有時候最好的孝順，不是把老人留在身邊，而是讓他們過上真正想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