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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李亨從馬嵬驛向西北到達靈武,建立了平定安史之亂的指揮中心,并在隨從大臣與將領的擁戴下,在那里登上帝位,成為歷史上所稱的唐肅宗。
遠在蜀中的玄宗對于事態的發展,已經失去了控制,只能被迫承認兒子的繼位和自己成為太上皇以后權力的喪失。幸而在一年零三個月以后的至德二載(757)九月,經過官軍的血戰,京城長安克復,安史之亂的平定,終于現出了曙光。
1、李泌的功勞
勝利的消息傳到鳳翔(今陜西鳳翔),正在這里的肅宗李亨不禁涕淚交流。就在當天,他派出宦官啖庭瑤到蜀中上奏玄宗,請他返回長安。這封報捷的奏書,又引出了在平叛期間暫時埋藏的父子之間的恩怨。
據唐代史籍記載說,在赴蜀中的使者出發后,肅宗的首席謀臣李泌從長安來到鳳翔,肅宗告訴他說:“我已經派使者去成都,請上皇東歸,我重新回到東宮做皇太子”。
李泌馬上問道:“使者還能追回來嗎?”肅宗見李泌容貌嚴肅,也收起笑容回答說,使者已出發好幾天,已經無法追回了。李泌面色沉重地說:“上皇不會回來了!"肅宗這才感到事態的嚴重,吃驚地問是什么原因。
李泌淡淡地說:“理勢自然”。肅宗聽了,心中已經明白過來,只好再問還有什么補救的辦法,李泌說:
“現在最好的辦法,是用群臣的口吻再寫一封賀表,就說在:馬嵬驛是群臣請陛下留在關中平叛,而陛下在靈武登位,也是由于臣下的勸進。現在叛軍已從長安驅除,陛下在這個時候,更是經常思念父皇,請上皇盡快返回長安,以使陛下的孝養之心能夠得到實現。這樣才有挽回的可能”。
肅宗聽了,馬上讓李泌親自起草給上皇的奏書,寫畢,肅宗讀了一遍后,對李泌說:
“聽了先生的一番話,現在我才覺悟到自己在這件事上犯了大錯誤。”
使者啖庭瑤從成都回來,帶來了玄宗的口信說:“讓皇帝把劍南道劃給我作為頤養天年的場所,我不再返回長安了!”肅宗聽了此言,非常憂慮,不知道該怎么辦。過了幾天以后,第二個使者返回,對肅宗說,太上皇最初接到陛下請求依舊回到東宮去當皇太子的奏表,心中憂懼,吃不下飯,睡不好覺,確實打算不再回來了。
后來接到群臣的上表,才大為高興,開始進餐并演奏音樂,并且下令確定東歸京城的行期。肅宗這才放下心來,把李泌找來,高興地對他說:“上皇最終愿意回來,全是你的功勞呀!”
2、唐玄宗為何不愿回來?
為什么李泌說玄宗知道兒子李亨表示要回到東宮重新做皇太子,就不打算返回京城了呢?這正反映出玄宗和他的兒子肅宗李亨之間的權力之爭和緊張的關系。
李亨所謂自己仍回東宮當太子,是言不由衷的表示。馬嵬驛兵變,太子李亨是幕后的主謀,殺死了宰相楊國忠等大臣,逼死了父親最心愛的寵妃楊玉環,第二天又借口當地父老的挽留,與父親分道揚鑣。待到達靈武后,又在未得到父親允許的情況下,以臣下的勸進為由登上帝位,剝奪了父親權力,迫使他事后承認。
雖然這一系列的所作所為,也有李亨順應時勢的不得已之處,但父子之間的矛盾已經非常尖銳。如果父皇不回京城,這一沖突就會公開化,勢必引起朝廷內部兩派的斗爭,自己的權力地位與皇位的合法性,都會產生動搖。
作為一個在位差不多50年的老皇帝,玄宗畢竟對宮廷政治的實力對比是十分清楚的;兒子平定安祿山叛亂,而自己遠避蜀中安享尊榮,并無任何功績。太子李亨既已做了皇帝,而且經過一年多艱苦的戰爭收復長安,勢必不可能再回東宮。
同時,李亨手下的大批謀臣武將,正在期盼因戰功而得到封賞,也會堅決反對自己重登皇位,在這種情況下,李亨的表態,實際上把自己逼到一個非常尷尬的境地,自己雖然盼望著返回長安,但不可能在這樣的條件下回去,只能暫時留在劍南。
李泌的第二封奏書,不再提肅宗讓位之事,而且把馬嵬之變和靈武登位的緣由,都推到臣下身上,給了玄宗一個下臺階的安慰,才最終使玄宗決定回到京城。
玄宗的回京以及與兒子肅宗李亨的重新見面是頗有戲劇性的。從他們會面的情況看來,玄宗李隆基和肅宗李亨都是出色的演員,尤其是李亨,把一個深明大義的孝順兒子的角色,表演得惟妙惟肖,脫下象征皇帝的黃袍,只穿臣下的紫袍,抱著父親的腿親吻哭泣,為父皇親自牽馬,最后裝作不得已才穿上皇袍。
甚至在玄宗已經住進興慶宮后,仍然堅持說要回東宮去當太子。
而玄宗李隆基也把一個通情達理的慈父表演得恰如其分。觀看父子倆表演的百官父老,當時恐怕也為這個假象迷惑,為他們歡呼下拜。但是,對于玄宗來說,這次與兒子的會見,恐怕是自己這一生中最后的輝煌了,今后的苦難在前面等待著他。
3、思念的凄婉
返回京城最初的兩年時間,對于玄宗來說,生活還是比較平靜而悠閑的,就如同一條剛剛瀉下險灘急湍的河流,流入了平和回旋的水灣。他喜愛興慶宮,從蜀中回到長安后,就一直居住在這里。因為興慶宮不僅留下了半個世紀以前,遙遠的青年時代的回憶,更重要的是,這里的每一座宮殿房間,甚至一花一木,都銘刻著自己最心愛的女人的痕跡。
盡管她的形體早已埋骨在馬嵬驛附近的黃土中,但她的精靈,卻似乎永遠在興慶宮中來回游蕩。玄宗回到長安后最先做的一件事,就是派親信的宦官去馬嵬驛祭奠和改葬楊玉環。但卻碰到了一個釘子。禮部侍郎李揆反對說:“龍武軍將士誅殺楊國忠,是因為他的驕縱召來禍亂。如果改葬楊妃,會使當時參與此事的將士們產生疑懼,所以不能舉行葬禮。”
玄宗只好收回了公開改葬的成命,讓宦官把楊玉環秘密改葬到其他地方。楊玉環在最初下葬時,沒有棺木,僅用一床紫色的被褥裹尸掩埋。派出的宦官回報玄宗說,經過一年多的時間,楊妃的尸體肌膚已經腐壞,只有隨身攜帶的香囊仍在,帶回來獻給玄宗。
“上皇視之凄惋,乃令圖其形于別殿,朝夕視之。”
興慶宮盡管是最能讓玄宗回復到安史之亂以前生活的地方,但畢竟生活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過去的一切不可能再回來了。一天黃昏時分,玄宗登上興慶宮的勤政樓,憑欄南望,那是昔日寧王府的所在,而如今大哥早已逝去,就連楊玉環也已不復能隨侍身邊,為他解憂。只見在暮靄中,劫后的長安煙云滿目,玄宗不禁愁上心頭,高歌一曲說:“庭前琪樹已堪攀,塞外征夫久未還,”這是盧思道所寫的詩歌。一曲既畢,玄宗問身邊的高力士說:“梨園中還有過去的舊人嗎?明天為我找幾個來吧!”
第二天,高力士私下到長安的里坊中尋訪,找到一個善于歌唱的樂工,一問,果然是從前的梨園子弟。當背天晚上,玄宗乘著月色與高力士和楊貴妃從前的侍女紅桃再登上勤政樓,讓梨園弟了歌唱《涼州詞》,這是楊飛環譜寫的曲子,玄宗親自吹玉笛為他伴奏,歌聲業息,四人相傾無言,眼淚卻不禁奪眶而出。玄宗以《涼州詞》為基礎重新譜曲,就是后來以《涼州》為名的曲子,音樂的節律更加凄涼悲切,有一支玄宗最喜愛,但又不敢聽的樂曲,就是《霓裳羽衣曲》。這支樂曲中,沉積了多少開元天寶盛世的歡樂,以及玄宗與楊玉環相知相悅的愛情生活,現在演奏,又折射出玄宗獨居深宮的凄涼和安史亂離后國破山河在的悲哀。
所以每次玄宗“聞此曲聲,則天顏不怡,左右唏噓”。
玄宗返回長安后,生活的主要內容之一,就是懷念自己的愛妃楊玉環。
李商隱《馬嵬》詩說:
海外徒聞更九州,他生未卜此生休。空聞虎旅傳宵柝,無復雞人報曉籌:此日六軍同駐馬,當時七夕笑牽牛,如何四紀為天子,不及盧家有莫愁。
《長恨歌》中說玄宗返回京城后,沒有再夢見楊玉環,恐怕也是不真實的。《詩話總龜》載,玄宗由蜀中回京城后,居于興慶宮,曾經在夢中見到楊玉環在仙境中的蓬萊山的太真院,并寫了詩給她,詩中說:“風急云驚雨不成,覺來仙夢甚分明。當時苦恨銀屏影,遮隔仙姬只聽聲。”
這段情事的記載,或者正是自居易在《長根歌》中描寫臨邛道士在蓬萊仙山見到楊玉環故事的藍本。唐代的野史中又說,高力士在處死楊玉環后,把從玉環腳上脫下的一只襪子收藏起來,后來交給了玄宗。
玄宗因此作了一首《妃子所遺羅襪銘》的詩,詞曰:“羅襪羅襪,香塵生不絕。細細圓圓,地下得瓊鉤。窄窄弓,手中弄初月。又如脫履弄纖圓,恰似同衾見時節。方知清夢事非虛,暗引相思幾時歇?”
只要是楊玉環的遺物,似乎都能引起玄宗對天寶舊人的懷念與淚水。
4、歌舞的背后
長安東面的新豐市,有一個女伶叫謝阿蠻,善于舞蹈《凌波曲》,以此得到楊玉環的賞識,經常被召入宮中表演。楊玉環對她十分照顧,并因此常在楊國忠與貴妃之姊虢國夫人、秦國等夫人宅中往來。
玄宗返回長安后,曾在乾元元年(758)冬天再幸華清宮,下令把謝阿蠻召入,讓她再為自己舞蹈。《凌波》一曲舞畢,阿蠻從手臂上脫下一支金粟裝嵌的臂環,獻給玄宗說:“這是貴妃當時贈送給我的禮物。”玄宗接過臂環,睹物思人,淚水滾滾而出,左右侍臣,也不禁為之嗚咽淚下。
即使是玄宗熟悉的華清宮中,也到處仿佛都有楊玉環的影子,宮闕依舊,溫泉仍沸,但白玉雕刻鑲砌的池中,卻再也見不到“溫泉水滑洗凝脂”的光彩照人的愛妃了。登上華清宮高處的望京樓,玄宗召回當年善于吹奏觱篥的梨園子弟張野狐,讓他再次演奏《雨霖鈴》樂曲。觱篥聲中又回蕩起蜀道逃難時的凄風苦雨,以及玄宗對楊玉環的刻骨思念。
一曲未半,玄宗四顧凄涼,又不覺愴然涕下,左右宮女侍臣,大多雖非天寶舊人,并未目睹皇帝和貴妃的生離死別,但也為之感動,陪著玄宗歔欷流淚。這次華清宮之行,玄宗僅僅呆了二十來天就返回京城,他心中已經明白,今后自己永遠不會再去華清宮了。
玄宗在居于興慶宮期間,雖然楊妃已逝,但身邊還有一些開元、天寶時舊人隨侍,如左龍武大將軍陳玄禮、內侍監宦官高力士,玄宗的妹妹、當了女道士的玉真公主,和從前在宮中服侍玄宗與楊妃的宮女如仙媛、內侍宦官王承恩、魏悅,以及一批從前的梨園子弟。他們雖不能撫平玄宗心中永遠無法愈合的創傷,但也都為這個老皇帝適應現在喪失了權力和愛妃以后的生活,提供了懷舊的對象和暫時的歡樂。
玄宗經常登上興慶宮南側,面臨長安街市大道的長慶樓,在樓上徘徊觀覽市井風俗。每當玄宗登樓時,經過樓下的長安父老,往往就在樓下瞻仰這位老皇帝的身形,并且歡呼萬歲。玄宗也常常命左右在樓下設置酒食,賜給這些仰慕自己的百姓,以重溫昔日在位時的威儀。甚至朝廷的一些官吏,如玄宗曾避難的劍南道到京城的奏事官,也在經過樓下時叩頭拜舞,玄宗在高興之余,也讓玉真公主和如仙媛代表自己作主人招待他們。玄宗并沒有想到,他在興慶宮雖然憂傷但卻平靜的日子,注定不會持續很久。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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