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永州,6月24日的凌晨三點半,鬧鐘尚未作響,老菜農已輕手輕腳地摸黑下了床。老伴兒在被窩里含糊地叮囑“路上當心”,他低聲應著,摸到院子里。清冷的月光下,竹筐里的青菜還沁著夜露,黃瓜藤上的小黃花無精打采地低垂。借著路燈微光,他又仔細整理了一遍,掐掉壓壞的菜葉,揀出歪扭的黃瓜。這些,是要留給自家吃的。筐里裝著的,是要送進城的,是顧客餐桌上即將到來的、帶著露珠的“新鮮”。
四點三十分,村口的公交站牌下,已聚攏了幾道熟悉的身影。一位大嬸的保溫桶里飄出剛磨的豆漿的香氣,另一位大叔的竹籃里,土雞蛋被厚厚的稻草小心地護著。老菜農將竹筐往肩上一搭,隨著一陣吱呀作響,那輛公交車碾過碎石路,搖晃著駛來。汽車燈光將這群佝僂的賣菜人身影長長地投在地上。他們擠在狹小的空間里,懷揣著各自沉甸甸的“新鮮”,駛向城市。
天光微熹時,他們已在七層坡菜市的老位置安頓下來。一遍遍用濕布擦拭塑料布,才小心翼翼地將青菜碼成整齊的碧綠小山,把捆好的黃瓜擺放在最顯眼處。“老哥,今兒有新摘的空心菜嗎?”第一個光顧的是一位熟識的老顧客。老菜農笑著掀開蓋菜的濕布:“您聞聞這露水氣兒,凌晨兩點才割下的,鮮得能掐出水來!”
日頭漸高,菜攤前人流如織。有提著布袋的老太太為兩毛錢細細計較,也有年輕姑娘爽利地掃碼付賬。老菜農總愛和老主顧們嘮上幾句:“誰家的孩子考上了大學,哪塊菜地該翻土了。”竹筐漸漸見了底,筐底散落著零星的硬幣和皺巴巴的紙幣,被汗水洇得微微發潮。每一張皺巴巴的票子,都沾著凌晨的寒氣與正午的汗水。
臨近中午,最后一把小蔥也找到了買主。老菜農數著錢,粗糙的手指沾了點唾沫,一元、五元、十元,不多不少,剛好一百二十八塊。他把錢仔細折好,塞進貼身口袋,收拾好攤位上的衛生又細心撿起筐底掉落的菜葉,這些還能喂家里的雞。回程的公交車上,他靠著車窗打盹,車身顛簸著穿梭于林立的高樓間。窗外的陽光落在他布滿皺紋的臉上,鍍上了一層淺淡的金色。高樓玻璃幕墻反射的光,晃不進他疲憊卻微闔的眼。
夕陽將老菜農的影子在田埂上拖得老長老長。他挑著竹筐往家走,筐里只剩下幾根挑剩的菜蔬。路過村口的古樟樹,在婆娑的樹影間,望見自家屋頂正升起裊裊炊煙。明天凌晨,同樣的故事又將在月色與晨露中悄然重演。但此刻,他摸著口袋里那疊溫熱,想著明早進城,該給小孫子捎個糖糕的甜,腳下的步子,也不自覺地輕快了起來。那一點甜,是支撐他日復一日,將“新鮮”從田埂送到城市街頭的微光。
來源 丨何禮楷
版權歸原作者所有,分享轉載請注明作者!
如有侵權請立即與我們聯系刪除!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