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即日起，本報開始連載中國作協副主席、著名作家邱華棟的長篇小說《空城紀》。《空城紀》是作家邱華棟構思了30年、寫了6年的長篇小說。小說以龜茲雙闋、高昌三書、尼雅四錦、樓蘭五疊、于闐六部、敦煌七窟六章結構成一個渾然的整體。《空城紀》以詩意語言和絢爛想象回到渺遠的西部世界，重尋龜茲、尼雅、樓蘭、敦煌等西域古城的歷史傳奇。在《空城紀》中，六座西域古城得以復活，一座座廢墟還原成宮殿城池，一個個人物從此有了鮮活的生命。

邱華棟， 著名作家，文學博士。1969年生于新疆，祖籍河南西峽。現任全國政協常委，中國作協書記處書記、中國作協副主席、主席團委員。著有非虛構作品《北京傳》，小說集《十俠》《哈瓦那波浪》，長篇小說《空城紀》《夜晚的諾言》《白晝的喘息》《正午的供詞》《花兒與黎明》《教授的黃昏》《單筒望遠鏡》《騎飛魚的人》《賈奈達之城》《時間的囚徒》《長生》等13部，中短篇小說200多篇。出版有小說、電影和建筑評論集、散文隨筆集、游記、詩集等各類單行本60多種。多部作品被翻譯成日文、韓文、英文、德文、意大利文、法文和越南文。

走了好多天，我們終于抵達了精絕國。遠遠地我看到了一座城，可城墻上沒有看到一個人。我在馬車里心跳得厲害，就快要見到我的夫君阿缽吉耶了，但他并沒有出來迎接我。我的兩個婢女紅襖和綠袖也從路上的不適和疲憊中蘇醒，變得興奮起來了。

等我們靠近精絕國城門的時候，那座城門自動打開了。我們的車子在馬隊的護佑下，快速進入精絕國。

后面的事情我就不細說了。那一幕幕至今都像是一朵朵云、一場場雨那樣清晰可見。精絕國國王安歸迦王服飾華麗，穿著很長的袍子，戴著漂亮的高高的帽子，他接見了我，我奉上了帶來的蠶種。他的眼睛亮了。他激動地端著一個盤子，接過我藏在發巾里的毛葉子上的蠶種，那蠶種小小的，幾乎就看不見。“在哪里呢？蠶種在哪里？看不到呀。 ”

我指給他看，他就像是見到了稀世珍寶。“太棒了，這蠶種，就是我們精絕國的希望所在。我們的桑樹還有很多，可蠶種沒有了，也沒有人會養蠶，會繅絲。公主來了，帶給了精絕國這稀世珍寶。公主辛苦了。 ”

蘇笈多已經給他報告了我們這一路的艱辛，和帶來蠶種的困難。他給我們賞賜了很多禮物，我也帶給他和王后很多漢家禮物，成匹的絲綢和錦帛、銅鏡、香袋和棉布。王后很喜歡這些東西。

然后，就是籌備阿缽吉耶王子和我的婚事。按照他們的規矩和我的要求，在出嫁之前，阿缽吉耶是不能看到我的臉的。我的臉蓋在紅蓋頭的下面，精絕國的王室為我舉辦了一場熱鬧的婚禮，直到掀開了蓋頭的那一瞬，我才看到了我的夫君的臉。

啊，他真是一個英俊的男人呢，而且，阿缽吉耶身上并沒有什么腥膻的味道。他看到了我的臉，用漢語說：“啊，果然是細細的眉毛，細眉公主，你的臉真白、真明媚，比月亮還好看。 ”

我有點羞澀地笑了，其實，我的羞澀是假裝的。他很快就知道我會彎弓射箭，我會奔跑如飛，我和一般的女子不一樣，我更像一個男孩。

我們大婚那天，精絕國陷入了狂歡之中。精絕國王府的小小宮殿，其實就是幾進大的宅院。夯土房子加磚瓦，并不高大。無論宮殿還是廳堂，無論居室還是廚房，裝飾得都很簡樸。婚宴上，王公貴族來了很多，他們的美食飲料全都擺放在很長的雕花木桌上，很大的木盤子里，裝滿了我感到很新奇的水果，巨大的石榴、成串的葡萄，還有西瓜和金黃的甜瓜。一只只烤全羊抬進來，最后是一只烤熟的駱駝被放在華麗的紅地毯子上抬進來，香氣四溢。包括國王在內，每個男人手里都拿著一把小刀，去割肉吃。皮酒囊里裝著葡萄酒，酒是暗紅色的，隨便喝，他們載歌載舞，人人都會跳舞唱歌，很快人人都喝醉了。阿缽吉耶王子前來請我跳舞，我站起來，穿著拖地的長裙，然后在他的帶動下，歡快地跳起來。

我發現精絕國很小很小，小到就像是洛陽的幾個里坊那么大。他們的人口只有幾千人，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這個小國家有寺廟，有官署有民居。精絕國的人信奉佛教，他們有一座位居城北的佛寺，里面有一座高高的佛塔。后來，我在精絕國的每家每戶都看到了佛龕，家家戶戶都供著佛像。

我的夫君阿缽吉耶王子喜歡打獵，善用弓箭。他發現我也會射箭，就更高興了。我用帶來的那面朝廷賞賜的紅、黃、藍、綠、白五色錦，給他做了錦護臂。這面錦護臂有帶子系在胳膊上，錦帛的花紋非常美麗，有鳳凰、鸞鳥、麒麟和白虎的圖案，這都是瑞獸，還有祥云和瑞草裝飾在邊上。

特別是，在這些吉祥的花紋圖樣之間，還有一行漢字：“五星出東方利中國誅南羌”。做這件錦護臂需要裁剪，我從中間剪下，只有“五星出東方利中國”這幾個字，“誅南羌”放不下，被我縫在背面了。這款織錦是成匹織就的，做這面錦護臂，我只用了大半幅織錦就做成了。

阿缽吉耶喜歡射箭，他力大無比，負責訓練精絕國的五百勝兵。他還養了幾只大鷹，鷹要停在他的胳膊上，爪子很尖利，雖然給大鷹修剪了利爪，可他的胳膊還是需要保護。我給他戴上織錦護臂，阿缽吉耶喜歡我給他做的這件錦護臂。他問我，錦護臂這幾個漢字的意思，我告訴他：“五星，指的是金、木、水、火、土這五顆大星，它們要是出現在東方的天穹中，就有利于中原之國我們大漢討伐南羌戰爭的勝利。 ”

阿缽吉耶很高興，他晚上睡覺的時候也戴著錦護臂。白天帶鷹的時候，換上的是皮護臂。

我們結婚后，我就投入到將蠶種孵化出活蠶的事情里。這是我來精絕國要做的一件大事。春天已經結束，可我要將蠶種喚醒。精絕國很早就種有桑樹，分布在城北的大河邊上。有桑樹就好辦了，等到蠶卵孵化出來，蠶寶寶就有桑葉可以吃了。這已經是五月份，可我的紙板上黑色的蠶種，還是沒有動靜。

（未完待續）

如果你喜歡本文，請分享到朋友圈

想要獲得更多信息，請關注我們

責 編 | 高思佳

審 核 | 張建全

終 審 | 張嘉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