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丨阿毛
編輯丨歷史國編輯部
基督教其實源于猶太教,但自古以來,基督徒對猶太人的印象卻極為負面,認為他們是害死上帝之子的兇手。
猶太教的長老將耶穌詆毀為邪教教主,勸諫身為統治者的羅馬人把他抓去處死。最后出賣耶穌,將他交給羅馬人的猶大,也是個猶太人。他是最早追隨耶穌的12門徒之一,卻為了30枚銀幣而將恩師釘上了十字架。
猶太人于是有了“陰險”、“卑劣”的刻板印象。即便耶穌本身就是猶太人,他除了猶大以外的所有門徒也都是猶太人,不少基督徒依然選擇性地忽略這些事實,對所有猶太族群懷抱敵意。
14世紀黑死病流行時,基督徒將瘟疫視為猶太人帶來的詛咒。1349年便有數個歐洲城市發生反猶太暴動,摧毀市內的猶太社區并將其居民活活燒死。上圖為留于當時手抄本中的圖繪。
這當然是赤裸裸的種族歧視。二戰期間納粹德國屠殺猶太人的罪行曝光后,世人對猶太族裔的觀感轉向同情。除了部分依然激進的種族主義者,公開丑化猶太族裔的情況已不多見。
而若將焦點從整個猶太民族移開,轉向當今位于以色列的政權,一些不好聽的字眼卻又會浮上臺面。尤其在探討以色列的核武發展史時,“陰險”與“卑劣”更是堪稱貼切的形容。
1
誰帶給以色列核武?
以色列從不承認自己持有核武,但全世界的情報單位都認定該國早已持有核彈,并有能力以戰機、潛水艇、或彈道導彈發動核攻擊。以色列雖然自1957年即加入國際原子能機構,卻從未允許該機構的檢查人員進入其核設施。外界只能旁敲側擊地估算其核武庫存量,認為目前起碼擁有90枚核彈,上看則可多至400枚。
打從1948年建國之時,以色列首任總理大衛·本-古里安(David Ben-Gurion,1886~1973)就一直執著于核武開發,認為這是嚇阻周邊阿拉伯敵國的必要手段。
以色列初代總理大衛·本-古里安,攝于1960年
本-古里安于是大力招募世界各國的猶太裔科學家,1949年并在以色列國防軍內成立科學研發團,由物理學家恩斯特·伯格曼(Ernst Bergmann 1903~1975)為其首腦。伯格曼是出生于德國的猶太人,1927年在柏林大學修得博士學位,1933年納粹掌權后則逃往英國倫敦。流亡期間伯格曼開始與猶太復國主義人士接觸,戰爭結束后他便拒絕了牛津大學的優渥聘請,搬往新成立的以色列從事核研究,后來被人稱為以色列核能計劃之父。
伯格曼的首件任務,是在以色列南部的內蓋夫沙漠(Negev Desert)進行為期兩年的地質勘查。以方對外聲稱這是為了尋找石油,其實卻是在探索鈾礦。1953年,伯格曼與其團隊交出兩項成果,其一是在內蓋夫沙漠的磷酸鹽礦層中分離抽取出鈾;其二則是一種精煉重水的新技術,使得以色列能于國內自行生產重水,用于建造核反應爐或核武。
內蓋夫沙漠(深紅)位于以色列的位置
這兩項突破比美國掌握的技術還要先進兩年左右,但以色列卻未與美國分享,而是以六千萬法郎的價格將技術專利售與法國。
于二戰末期搶先發明原子彈的美國,本以為能夠長期壟斷這項超級武器,卻不料蘇聯僅在1949年就成功試爆自己的原子彈。與蘇聯的核軍備競賽旋即成為美國在50年代間的第一要務,協助盟國研發則并不重要。美國的政商精英中有大量的猶太人,以色列本與美國邦交密切,但眼見對方吝于提供核技術,遂轉而與法國結盟。
而法國在二戰期間處境狼狽,戰后欲振國威,故也致力于核能開發。并且如果對以色列示好,法方也會更容易網羅到優秀的猶太裔科學家。
猶太人或許因為平均智商較高,文化上又重視教育,在高科技領域便人才輩出。30年代德國的核子研究本是領先全球,卻因其種族政策而流失了大量猶太科學家,其中不乏愛因斯坦(生于德國)、泰勒(生于奧匈帝國)、或伯格曼等重要人物,致使德國無法比美國更早完全原子彈。
總之為了利益的考量,以色列在核能研發方面疏遠了最親近的盟友美國,反與法國交往甚密,兩國合作的范圍更涉及地緣政治的層面。
法國外交部長皮諾(Pineau)于50年代會晤以國總統本-古里安。
50年代期間,阿爾及利亞等位于北非的法屬殖民地紛紛發起獨立運動。與當地穆斯林混居數百年的猶太族群便接受以色列政府的指示,成為法國人的線民,助其捉拿異議人士。
1956年,埃及總統納賽爾將英法控制的蘇伊士運河國有化,爆發蘇伊士危機。此時以色列便依從法方請求,向埃及的西奈半島出兵,使英法得以打著維持和平的名義進行軍事介入,空降傘兵占據蘇伊士運河。
以色列國防軍駕駛法制坦克入侵埃及西奈半島。
英法聯軍的行動因為不得美國支持而失敗,運河掌控權在聯合國出面調停之后,最終還是歸屬埃及。但法國依照與以色列的秘密協議,事后仍售與以國一座核子反應爐作為報償。法方宣稱這些設備只能作為研究工具,但實際已可用來制造核武。
1957年,美國總統艾森豪開始大力推行“和平原子能運動”,邀請各國簽約宣誓,只將核能技術用于民間發電。以色列是第二個響應的簽約國,并承諾將在首都特拉維夫以南的索雷克地區(Soreq)建造一座僅有游泳池大小的小型反應爐,作為和平用途。
索雷克核子研究中心,攝于1959年
索雷克與特拉維夫、耶路撒冷等人口中心相距不遠,當地的設施便只是個人畜無害的幌子,可開放給外國參觀。以色列真正的核研發據點,則是位于荒蕪隱秘又含有鈾礦的內蓋夫沙漠。一大片復雜的建筑群,便在伯格曼等人的監督下迅速建立起來。該處被稱為內蓋夫核子研究中心,從外觀看來完全是個戒備森嚴的軍事基地。
1960年印有索雷克研究中心的以色列郵票,用以宣揚其核能研究只為和平用途。
當法國的反應爐秘密運往內蓋夫基地時,曾因機件體積龐大而引起國際質疑。總統本-古里安便謊稱這是一座海水淡化廠的大型泵運機,目的是要將內蓋夫沙漠綠化為一個農業樂園。這漫天大謊實在太過無恥,即便以色列國內自家的原子能委員會也看不過去,七名委員中有六人因此辭職。
事實上,內蓋夫基地乃是比索雷克巨大數倍的核設施。1958年建造開始后,以色列不僅動用大量軍方資源、聘請數百名法國工程師與技術專員、同時又還雇傭數以千計的勞工進行地基挖掘。以色列政府希望盡速完成工程,然其法律只允許勞工連續工作60天,這些工人便每隔59天就重簽一次工作契約,休息一日之后立刻返回工地,實際上幾乎就是接連無休的趕工。
內蓋夫基地于1960年代的衛星空拍照。此基地的存在當時仍屬機密,不可能像索雷克那樣在近處攝影。
而工程啟始未久,法國人的態度卻有了轉變。于1958年底當選為法國總統的戴高樂不再支持以色列發展核武,便要求興建中的內蓋夫基地接受國際檢查。其設施若非作為和平用途,法方就將中止技術援助。以色列拒絕配合,內蓋夫的建造便逐漸轉為以方一手獨辦。
2
公開的秘密
1962年,美蘇雙方的古巴飛彈危機差點觸發第三次世界大戰,令美國總統肯尼迪決意阻止核武擴張,便也開始對以色列施壓,要求以方讓國際原子能機構的檢察員進入內蓋夫基地。
但是猶太人在美國的財團及游說團體究竟太過強大。1963年肯尼迪遭暗殺后,繼任總統約翰遜的反核立場也不如前者堅定,以色列便始終未曾接受國際機構的公正檢驗,只單獨對美國的檢查員開放內蓋夫基地。
美國肯尼迪總統會晤本-古里安
這些檢查毫無實質意義可言,不僅時間行程受制于以方嚴格規定,基地內有大片區域不準進入,檢察員所到之處更都預先設有高墻遮擋視線,報告結果當然沒有發現任何核武的跡象。
而根據美國中央情報局的評估,以色列大約在1967年與阿拉伯鄰國爆發“六日戰爭”之后,即已開始全面制造核武,甚至在該場戰爭期間就已擁有兩顆簡陋的核裝置可供使用。
1973年“贖罪日戰爭”時,以色列遭埃及、敘利亞兩國南北奇襲,戰況一度危急。根據美方推測,以色列當時已持有13至20枚核彈,并可裝載于美國提供的F4戰機,或者以國自制的杰里科導彈。這兩種武器系統都足以攻擊開羅與大馬士革,所幸以軍在前線穩定后成功反擊,最終才沒有動用核攻擊。
隸屬以國空軍的F4幽靈式戰斗機。據說在贖罪日戰爭期間,多架以軍F4已搭載核武升空,輪班進行24小時盤旋。
以色列的核軍事能力,長久以來便是各國情報界心知肚明的秘密,直到1986年才終于曝光在一般大眾眼前。當時有個名叫莫迪凱·瓦努努(Mordechai Vanunu 1952~今日)的核能技術員,于內蓋夫基地禁區拍攝了57張照片,然后離境前往英國,將相片膠卷交與倫敦的《星期日泰晤士報》。各國專家鑒定了瓦努努的照片與證詞之后,斷定以方已持有大約150枚核彈。
莫迪凱·瓦努努,攝于2009年
核武設施的機密曝光之后,以國政府仍然不承認持有核武,只是一昧譴責瓦努努是個泄露國安機要的叛徒。以色列諜報組織摩薩德(Mossad)更在報社出版這項新聞之前,即已設下美人計,欲將瓦努努捉捕回國。
為了顧及與英國的外交關系,摩薩德的美女特務先在1986年9月30日把瓦努努誘騙至意大利度假,隨后一群干員再上前將其綁架。10月5日新聞見報時,瓦努努就已在母國的牢獄之中。
瓦努努在以色列被運往法庭時引發媒體關注,他便趁此機會將遭受綁架的細節寫于手掌,按在車窗上以示車外記者。其掌中寫道:于意大利羅馬被劫持,1986年9月30日,英國航空504號班機。
他在一場未公開的審判中被定以叛國罪,遭判18年徒刑,其中11年是無法和他人交流的單獨監禁。2004年刑滿出獄后,瓦努努的人身自由也持續受到極大限制。他被禁止離開以色列,不可接近任何國家的大使館或領事館,電話與互聯網的使用必須全程受到監察,而且也不準持有手機。
出獄后的瓦努努皈依基督教,住在耶路撒冷的圣喬治大教堂內,每日在鐘樓負責敲鐘。教堂的對面就是耶路撒冷的地方法院,瓦努努日后接受訪問時,說他之所以請求成為敲鐘手,就是想用耶穌的鐘聲來打擾那些審判他的猶太法官。
時至今日,以色列一邊堅持瓦努努罪證確鑿,對其未有不公,一邊又維持其曖昧態度,對核武之事既不承認亦不否認。另一方面,以國的核戰力雖已眾所周知,同時卻又不計手段阻止周遭穆斯利國家制造核彈。
3
以色列的良心
1981年,以色列空軍對伊拉克發動“巴比倫行動”,空襲摧毀首都巴格達附近一座未完成的核反應爐。2007年,以方再發動“果園行動”,炸毀一座位于敘利亞東部的反應爐。自2010至2020年間,又有多名伊朗的核能科學家遭到暗殺,手段包括毒物、槍擊、炸彈、以及遠端遙控的機關槍炮塔,每件暗殺都與以色列的摩薩德特務脫不了關系。
2020年,伊朗核物理學家法赫里扎德(Mohsen Fakhrizadeh)遭衛星遙控的無人機槍射殺身亡,上圖為其遇刺當時彈孔滿布的座車。
今年6月13日起,以色列更與美國聯手,空襲伊朗境內的核能與軍事設施,引發伊朗以導彈及無人機反擊,以伊兩國幾乎正式宣戰。23日,美國總統特朗普單方面提出將于25日停火,中止這場所謂的“十二日戰爭”,卻尚未被伊朗接受。中東的動蕩很可能持續擴大,只因以色列堅持要成為該區域唯一的核武霸權。
近日遭摧毀的伊朗核設施
從數十年間的歷史看來,以色列一旦涉及核武,便很難不以“陰險”、“卑劣”等詞句來形容。但若縱觀全世界的所有猶太人,卻并非人人都認同這個母國的所作作為。
猶太裔的美國政治學家諾曼·芬克爾斯坦(Norman Finkelstein,1953~今日),就曾在2000年撰寫《大屠殺產業》一書,抨擊部分政客濫用過去遭受納粹屠殺的歷史,以便將以色列現在的所有暴行正當化。過去20余年內他始終尖銳批評以國政府,使其一度被以色列禁止入境長達十年。
The Holocaust Industry
又即便是在以色列國內,也有批評政府的歷史學家依蘭·帕佩(Ilan Pappé 1954~今日)。他于2006年著有《巴勒斯坦的種族清洗》一書,詳細闡述了以色列建國以來對巴勒斯坦人民的迫害。
以色列國會中亦有少數的良心派。亞伯拉罕·布爾格(Abraham Burg 1955~今日)是以國政壇的一名老將,他自1992年加入左傾的以色列工黨以來,便一路反對猶太至上的思想,主張與哈馬斯和解。
至于當年揭發核武事實的瓦努努,更是個不折不扣的猶太人。他在以色列也有不少支持者,2004年出獄那天是在掌聲與喝彩的伴隨下步出監獄大門。
瓦努努出獄時,對前來迎接的支持者擺出勝利手勢。
過去歐洲的基督徒,或許就是忘了耶穌與其門徒也都是猶太人,才會對此民族形成深遠的歧視。如今若想讓仇恨終結,便不應該忘記今天的猶太人也和兩千多年前一樣,都是包含了形形色色、性情立場各異的人群。
以色列政府的諸多行徑固然值得譴責,但要是因此而把所有猶太人都審判為罪人,歷史的悲劇便恐怕注定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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