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當城市熱浪開始蒸騰,我們總會向往奔赴島嶼,任由海風帶來舒爽的心情。
在舟山群島的海域上,定海一直是人們前往普陀山的中轉站,人們急匆匆地從此地出發,去沈家門吃海鮮,去普陀山朝圣菩薩。只留下那些不慌不忙的旅人,慢悠悠踱向定海。
定海周邊星羅棋布地分布著128個島嶼,每個小島都獨具個性。如今的跨海大橋和公共渡船,讓這些島嶼不再遙遠。這個夏天,不妨迎著海風,來一場跳島游,靜靜感受人與海島相依相伴的生活。
從上海坐了三個半小時的大巴后,我到了定海汽車南站,下車迎面便是一股舒坦的海風。附近的港務碼頭的白墻上,“小島歡迎你”幾個紅字格外醒目,再向遠方望去,船只、大海、島嶼就在眼前了。
這是我第三次來舟山,相比于游客火熱的普陀山、朱家尖,這次我是為了定海的小島而來。很多人不知道,定海享有舟山“群島之首”的美譽,是全國唯一的海島歷史文化名城。定海周邊散落著128座小島,本地人習以為常,外鄉人一無所知,像極了被遺忘的海上隱士,孤獨而神秘。
▌定海島嶼 | ?視覺中國
若將目光再停留久一些,這片群島的故事遠比想象中深遠。春秋時期,這里被稱為"甬東",泛指位于甬江東邊的一片島嶼。到了唐宋時期,隨著海上貿易的發展,開始設置定海縣城,元代更是升格為昌國州。
然而到了明代,定海深受倭寇和海盜困擾,先是降州為縣,后又廢縣,百姓們遷居大陸。直到300年后,康熙再次將目光投向這里,因此地與寧波相鄰,海定才能波寧,便揮毫寫下“定海山”。1688年,清朝重新設立定海縣,各地漁民陸續遷來,開啟了舟山漁場的新紀元。
▌舟山海島風光 | ?視覺中國
18世紀到19世紀中葉,隨著漁業發展,漁民們不斷向更偏遠的小島遷徙。他們逐漸掌握了不同魚類的活動規律,形成不同季節的“漁汛”捕撈。
老漁民們至今難忘上世紀50年代的盛景,那時的舟山漁場:春季小黃魚汛、夏季大黃魚墨魚汛、秋季海蜇汛、冬季帶魚汛。一網下去就是四五百斤,運氣好時能捕撈上千擔。
▌航行在海上漁場的出港漁船 | ?視覺中國
在"捕得越多越光榮"的口號下,漁船越來越多,網眼越來越密,到了七八十年代,四大漁汛幾乎再無聲音。
80年代初,漁業體制改革,漁民們紛紛下海“單干”,開始捕撈蝦類,好的年景能有六七萬元收入。富裕起來的漁民開始造房,島上興起了“造房熱”,一棟棟堅固美觀的小樓拔地而起。誰也不曾想,這可能是東海漁業最后的回光返照。
▌漁人 | ?視覺中國
到了90年代,近海漁業資源基本枯竭,“東海無魚”已成殘酷現實。政府開始出臺休漁和禁漁政策,鼓勵漁民轉產轉業,舟山開始實行“小島遷、大島建”遷居工程,定海作為行政中心,默默承擔起安置離島漁民的重任。
今天的舟山日新月異,普陀山香客如織,朱家尖人聲鼎沸,只有定海默默無聞,像一位歷經風浪的老船長,守著這片熟悉的海,慢慢沉淀出新的模樣。
定海三面環山,一面向海,周邊散落無數島嶼。小島們沒有過多商業開發,各有自己的節奏。跳島游的第一站,我選擇了最大的島嶼——金塘島。
今年年初,金塘島在綜藝《一路前行》里展露頭角,胡歌、劉詩詩等一眾明星志愿者來此尋找消失的水獺。在水獺日漸瀕危的當下,金塘島的良好生態意外成為它們的世外桃源,這里是省內水獺密度最高的區域。
想親眼見到這些小家伙可不容易,它們愛在夜深人靜或黎明時分活動,連島上居民都難得一見。不過,在金塘水獺科普館,能看到紅外相機記錄的爪印、糞便等痕跡,還有通過DNA分析技術揭秘的水獺家族關系。
▌可愛的水獺 | ?視覺中國
科普館所在的柳行古鎮,曾是金塘島最繁華的地方,這里還保留一些民國風格的老街,白墻黛瓦、石板小巷,仿佛穿越到江南水鄉。
仙人頂是小島的最高處,能同時俯瞰五座跨海大橋——岑港大橋、響礁門大橋、桃天門大橋、西堠門大橋、金塘大橋。從1999年到2009年,整整10年,正是它們跨過大海,把島嶼與大陸緊密相連。
▌海島的清晨 | ?視覺中國
從仙人頂下來,不遠處就是海山村,這里有大面積的灘涂,非常適合趕海。一到退潮時分,漁民們赤腳進入泥地,只需看一眼,伸手一抓便是螃蟹或是章魚。傳統的捕蟹籠也是常用工具,漲潮前放籠,落潮時撈起,說不定就能加個餐。
這里的海一點兒也不藍,漁民們卻自豪地說,定海的海鮮就是因為水渾才肥美。
▌趕海 | ?視覺中國
跳島第二站,我去了大貓島, 在碼頭坐公交渡船,船票7元。渡 船的歲數不小了,我和島上的居民一起,搖搖晃晃快1個小時才到。
大貓島,是因遠望像一只臥貓而得名。登島之后才發現,這是一座完全未被開發的原生態小島,沒有商店、沒有飯店、沒有民宿,一條水泥馬路便串起了島上幾個村落。
島上植物以鳥樟樹為主,相傳是100多年前,鳥兒從日本帶到大貓島。每到4月末,鳥樟樹新葉的背面,總是披著金黃色的絹狀柔毛,所以又被稱為“佛光樹”。
▌捕撈漁獲 | ?視覺中國
這里曾住著千名漁民,但隨著漁業衰退,現在島上只剩下200多人。我來的時候,不少村里的老人正在屋外干活。七八十歲的年紀,腰板卻挺得筆直,鋤頭起落間,透著股利落勁兒。
我問種的是什么,爺爺答道是“大貓土豆”,又驕傲地說島上的水土好,“大貓土豆”吃起來細膩粉糯,這里的番薯、花生、西瓜也特別好,最是養人。
確實比起其他繁華的小島,大貓島簡簡單單,像是一段被海風輕柔拉長的舊時光,安靜祥和得讓人眷戀。
▌漁民遠望群島 | ?視覺中國
如果說大貓島代表的是返璞歸真的生活,那么東岠島便多了些理想主義的氣質。東岠島,位于定海南部諸島的中心島嶼面積3.42平方公里。常駐人口不到100人。依托良好的資源稟賦和山海風光,當地打造了“露營島”IP,小島人氣隨之爆火,吸引了諸多游客前來。
登上小島,碼頭旁坐落著一家書店,店內陳列著一些與大海、島嶼相關的書籍,還在一些展板上張貼著一些拼貼詩句。獨自看店的女孩告訴我,她日常吃住都在島上,一邊看店,一邊考研,這里平常人不多,很適合安靜學習。
▌近年來,開在島上的書店逐漸成為新的審美趨勢 | ?視覺中國
走出書店,繼續在島上漫步,幾位村民正在田里勞作,閑聊得知,島上過去最多時住著300余人,上世紀八九十年代,不少居民陸續遷出,如今不到80人,且以老年人為主。
沿著新修的棧道,抵達小島最高處——小坑崗,舉目四望,島嶼連綿,東海無際,不遠處是由住宿帳篷、中心吧臺、石頭房子組成的露營基地,海風迎來,讓人心曠神怡。
▌東岠島露營營地
等到夜幕降臨,海上群島悄悄隱入黑夜,遠處城市燈光慢慢亮起,連成一片流動的光河,抬頭便是群星點點。海浪聲聲,我在帳篷里安然入睡。清晨5點,東岠島慢慢蘇醒,草木掛著晨露,微涼的薄霧給自然帶來特別的濾鏡,整個世界皆是一抹淡藍。
東海漁業的黃金時代一去不返,各個島嶼上只剩老人留守,游客寥寥。
一路上,我忍不住問老島民,為什么不離開?他們的回答大多是,在此生活了一輩子,不習慣外面的生活。當追問起小島的未來,他們會忍不住感嘆:小島留不住年輕人,等我們這一輩走了,可能這里還會成為荒島。
▌海邊的樟樹 | ?視覺中國
有趣的是,有人離開小島,但也有人兜兜轉轉回到這里,帶著新的眼光,重新發現故土的美,并用自己的方式讓它煥發新生。
在東岠島,我遇到了應老師一家。應老師是舟山人,熱愛戶外。有一次,在朋友的的推薦下,他和妻子偶然來到東岠島,就被這里的風光深深吸引,最終決定留下。在本地居民的幫助下,夫妻二人齊心協力,一點一點打造出山頂露營基地。
小島治愈了他們,他們也愛上了這里的人。應老師說,他希望更多人來露營基地,發現東岠島的美。更希望有人來,能和這里進行鏈接,重新看到島上爺爺奶奶的笑容。
▌應老師去吧臺幫忙,夫妻倆還在基地養了2只小狗
在小島上,我還遇到了不少本地刊物,例如雜志《島與》。雜志主編羅璐曾離開舟山去上海,卻在都市的忙碌中愈發思念故鄉。
她說:“人往往是在離開后,才真正看清家鄉的好。因為這本雜志,我和舟山始終保持著聯系。每當疲憊時,我第一個念頭就是回來。”
▌《島與》雜志
透過雜志,我也知道了更多發生在小島上的故事。
本土攝影師曾其龍正在拍攝“最后島民”系列作品,在他看來,當小島不可避免地老去,也要給未來留下一些痕跡。
有些年輕人駐扎在刺山島,把只有3位老人的荒島變成了戶外露營地。他們向老人學種地、趕海,也帶來咖啡、戶外和遠方的故事。
黃沙非島的主理人六爺,用了7年時間,把一個荒村變成了一個商業綜合體,在熱衷賺快錢的時代里,他像是一個逆行者,努力探索心中的理想家園:門前是外婆家的風景,門內是城市的現代便利。
▌年輕人遠望小島 | ?視覺中國
小島不應該是孤獨的,就像人不應該成為一座孤島一樣。海島靜默,一如從前,但人類始終在書寫自己的答案,做出自己的選擇。
時光流轉,小島正在與世界相連。島內的人乘著小舟不斷地漂向世界,島外的人也通過橋梁不斷地進來。濃夏日長,無論出走多遠,終有一天我們還是會回到島上,遇見無數種可能。
編輯/Tasia
設計/April
文/野生婷婷
圖/圖蟲、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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