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多數人印象中,粟裕大將是性格沉穩、情緒平和,即便是面對大兵團作戰時的重壓,也總能保持一種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鎮定。
在這種固有的認知里,很難想象早在紅軍時期的粟裕,會因一場戰役的指揮而與上級爆發激烈爭論,乃至因此喊出了“你還沒有資格撤我職”之類的激憤言辭。
回到當時的環境中,紅7軍團數千名戰士被敵人困在包圍圈中,隨時都有全軍覆沒危險。
而時任紅7軍團政委的樂少華卻動輒拍桌子罵人,濫用博古、李德等人賦予的“政委最后決定權”,凡有提出不同意見者,當場就被扣上“反對政委制度”的帽子,甚至還面臨撤職威脅。
向來心平氣和、一再忍讓的紅7軍團參謀長粟裕,面對軍事路線接連失誤帶來的兵員銳減局勢,果斷選擇了挺身而出,與政委樂少華據理力爭了起來……
成立之初的紅7軍團,從兵員到裝備再到戰斗力,都處在中央紅軍序列的下游。
不滿6000人的隊伍中,有超過三分之一的是在瑞金補充的新兵,整個軍團的長短槍只有千余支,迫擊炮6門,大部分戰士手中持有的都是梭鏢、長矛一類的冷兵器。
不過,這支新成立的部隊卻被當時指揮層的大多數人所看好,因為在紅7軍團的指揮班子里,匯聚著當時紅軍中聲名鵲起的三位“青年軍事家”尋淮洲、肖勁光和粟裕。
21歲的尋淮洲從秋收起義時的普通戰士到紅軍中最年輕的軍團長,無論戰績彪炳還是晉升迅速,都堪稱紅軍中的第一;肖勁光和粟裕早在紅11軍時就是搭檔,一個政委,一個參謀長,二人合作指揮過大小數十仗,幾無敗績。
遺憾的是,這樣珠聯璧合的“鐵三角”默契組合,卻在不久后因第五次反“圍剿”的一次戰斗而被硬生生拆散了。
1933年11月,鑒于第五次反“圍剿”的危急局勢,李德、博古在不顧紅7軍團人員未齊、裝備簡陋的情況下,下令肖勁光率部攻打滸灣。面對粟裕的勸阻,肖勁光也只能無奈感嘆:
結果,滸灣一戰讓紅7軍團損失慘重,肖勁光為了保存部隊的革命火種,在與上級失聯的情況下,不得已下達了撤退命令。可李德、博古卻借戰斗失利為由,一股腦兒的將責任推給肖勁光,撤銷了他的一切職務。
獲悉這一晴天霹靂消息的粟裕,忍不住向尋淮洲發泄著心中對老戰友不平遭遇的憤懣:
同為紅軍戰將的尋淮洲自然明白粟裕的苦衷,但他同時又清楚,自己這位資歷尚淺的軍團長初來乍到,本就沒有什么話語權,更別提在李德、博古面前保住肖勁光了。
隨即,紅7軍團也被迫迎來了一次人事大調整:樂少華出任軍團政委,粟裕任軍團參謀長,特派員曾洪易及工作團隨軍團行動。
樂少華與曾洪易都是博古在莫斯科中山大學的校友。前者以后勤和宣傳工作見長,但性情耿直,容易動怒;后者則是典型的書生式政工干部,喜歡與人辯論和引經據典。
博古不僅將兩位“心腹”安排到7軍團,還下達了一項特殊的指令,即一旦部隊與上級失聯,就由特派員、軍團長和政委三人組成決策組來指揮軍團一切行動。
這樣一來,曾洪易與樂少華便享有極高的話語權,而粟裕則直接被排除在決策層之外。隨后,李德、博古又發布了一條所謂的“作戰任務的訓令”,讓7軍團改編為“北上抗日先遣隊”,向閩、浙、贛、皖等省行動,沿途宣傳抗日活動。
反“圍剿”軍情萬分緊急,上級卻派出一支部隊北上宣傳抗日,這不能不令人匪夷所思。其實,博古等人讓7軍團孤軍北上誘敵,主要是調動敵軍主力追擊,以掩護中央紅軍向西南突圍。但命令過于兇險,他又很難向7軍團指揮層明說。
古怪的指揮班子和錯誤的軍事命令,注定了紅7軍團的一段苦難輝煌歷程。
按照預定計劃,攜帶近160萬份抗日宣傳材料的紅7軍團離開蘇區后分三步走:
先是由根據地東南渡過閩江,進入福建;繼而挺進浙西,對敵人后方力量予以打擊;最后,抵達皖南建立新的根據地。
由于紅7軍團出其不意的出現在蔣軍后方,因此從強渡閩江到馳騁福建,一路連戰連捷,非常順利。可眼見離進入浙江、打開新局面咫尺之遙時,上級轉來了一道“停止向北,轉而向西,威脅并相機襲取福州”的命令。
毋庸置疑,在缺乏重武器的情況下主動向敵人重兵防守的省會城市發起攻堅,結果無異于以卵擊石。而此刻為掩護主力長征,博古等人已經完全不顧紅7軍團的生死存亡了。
另一邊,深知軍令如山的尋淮洲和粟裕,又不得不硬著頭皮執行這一決定。隨后,紅7軍團突然出現在閩中一帶,震驚不已的老蔣即刻令蔣鼎文飛赴福州督軍,而后又緊急調動周邊部隊向福州回防、馳援,企圖將7軍團合圍并一舉殲滅。
從戰略角度考慮,此時的紅7軍團已成功吸引敵軍主力回援,下一步戰略應趁敵人援兵未至、守軍不敢輕動的契機,迅速撤離福建方是唯一的生路和上策。
偏偏在這個關鍵風口上,紅7軍團的最高“三人決策團”又爭執起來。尋淮洲和粟裕鑒于福州敵軍守備力量強大,均認為這仗不該打,而動輒權勢壓人的樂少華不等粟裕說完就拍桌子插話:
而后,特派員曾洪易也隨之云淡風輕的附和道:
就這樣,三人團二比一的表決結果,讓尋淮洲的正確意見被無情拋棄,紅7軍團也失掉了一次主動脫離險境的機會。
因尋淮洲負傷,不得不將福州戰役指揮權臨時交由粟裕,而隨后的戰場形勢發展,也一步步印證了粟裕和尋淮洲最初的判斷。
福州之戰,紅7軍團從一開始就失掉了先機。
在戰術層面,粟裕指揮部隊兵貴神速,趕在敵人援兵抵達之前搶先攻城,加上之前與福建地下黨約定的里應外合計劃,勝算還是比較可觀的。
但雙方正式交火后,粟裕卻第一時間察覺到情況不對勁:
一來福州城墻高大堅固,對缺乏重武器的紅7軍團來說,根本無法破壞城墻;二來夜幕下的福州城燈火通明,且敵軍火力猛烈,很明顯對方早有防備;三來約定好的里應外合完全沒有動靜,很有可能已經出了意外。
事實證明,粟裕的判斷是對的。福州守軍兵力充足且工事堅固,且城內外被敵人全部肅清了一遍,地下組織也遭到完全破壞。對紅7軍團而言,此時的戰場已完全失衡。
為減少敵軍飛機和重炮火的轟炸傷亡,粟裕只能令部隊白天潛入山林,晚上再采取的新進軍路線,繞過敵人外圍陣地,直逼福州北門樓下。但城墻雖近在眼前,7軍團卻因缺乏攻城器械而無法攀登入城。
粟裕很清楚,以目前的危急形勢,再僵持下去,7軍團的結局也無非兩種,一是攻城無果而遭敵人守軍和援兵的兩面夾擊;二是強攻入城,但因實力所限反將自己困在城中。
關鍵時刻,尋淮洲帶傷召開軍事會議,提出撤兵。而樂少華依舊固執的高喊“不攻克福州,誓死不撤”之類的話,粟裕再難平復心中憤懣,直截了當地告訴樂少華:
粟裕的一通發泄反而瞬間鎮住了樂少華,再加上尋淮洲的堅持與曾洪易的沉默,他也意識到自己已無法再掌控部隊。最終,粟裕親自殿后,掩護部隊撤離福州并攻占羅源縣城,這才暫時穩住了陣腳。
福州一戰,紅7軍團損失近800人,加上沿途安置的傷員,減員已超過三分之一,三個師的編制基本被打殘。及至部隊9月初進入閩北蘇區時,已不足4000人。
更為嚴峻的是,福州戰后,紅軍的實力和戰略意圖完全暴露在敵人面前。國軍報紙上就曾以"福州嚴重的一夜,紅軍分兩路進襲福州"的大字標題進行宣傳:
此后,遭遇敵人重兵圍追堵截的紅7軍團幾乎日日戰斗,4個月間輾轉1600多公里,最終被迫轉入閩浙贛蘇區,與方志敏、劉疇西的紅10軍會師,合編為紅10軍團。
由于戰略上的再次失誤,尋淮洲在譚家橋一戰犧牲,部隊在撤離途中于懷玉山陷入重圍,方志敏、劉疇西被捕后就義,10軍團除粟裕率少數的800人突圍成功外,其余2000多人主力全部壯烈犧牲。
從紅7軍團到紅10軍團,最后僅剩粟裕的一支孤軍在浙南堅持了艱苦卓絕的三年游擊戰爭。直至1938年初,為響應抗戰大局,粟裕率抗日游擊隊開赴皖南,加入新四軍序列。
看到昔日井岡山的班長成長為華東戰場的主力戰將,教員尤為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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