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

他早年在英國加入共產黨，回國后從事抗日救亡、統戰和情報工作。他是一位傳奇人物：張學良認定他是大才；蔣介石親授他一項重要使命；他與以高官相誘惑、以殺頭相逼迫的戴笠斗智；他成功密說衛立煌，加速了遼沈戰役的勝利……

01

在歐洲同張學良相知

于炳然，1903年生，黑龍江省望奎縣人。1917年7月，16歲的于炳然考入齊齊哈爾黑龍江省立第一中學。中學畢業后，被選送日本留學，恰逢東京大地震，脫險歸國。1924年9月，考入國立北平法政大學，成為學生運動的領導者。1928年冬，日本侵略者要在東三省強修鐵路，北平各大學東北籍學生聯合起來掀起聲勢浩大的護路運動，于炳然是總指揮、請愿總代表。

1930年大學畢業后，恰逢黑龍江省招考公費留歐學生，于炳然在考試中一舉奪魁，于1931年4月動身赴英國，入倫敦大學政治經濟學院學習。“九一八”事變后，他苦苦求索救國之道，加入了英國共產黨中國語言組，開展抗日救國活動。

1933年春，張學良出訪歐洲。5月，到達羅馬。于炳然給他寫了一封信，提出三個問題：一、東北之失，你以為原因何在？二、你是否準備收復東北？三、如想收復，將采取何種方法與步驟？

一星期后，于炳然收到張學良的親筆回信。對方懇切地表示，愿意就抗日救國問題共同探討。7月下旬，張學良到了倫敦，于炳然又寫了一封萬言長信，以中國共產黨的觀點闡述了抗日救國方略。此后，張學良約于炳然兩次面談。第二次面談，兩人滔滔宏論達四小時之久。張學良傾聽后，表示很想了解一下社會主義的情況，希望于炳然與他同去莫斯科。

由于幾年前為收回蘇聯在中國東北鐵路的特權，張學良曾與蘇聯發生沖突（史稱“中東路事件”），因而，蘇聯方面不同意張學良赴蘇。張學良說：“據我了解，你確是個人才。但你的思想是左傾的。不過我并不怕你。你若愿意在倫敦讀書，我幫助你學費。但我希望你去蘇聯讀書，去后與蘇聯朝野人士好好聯絡。將來我們抗日，如能得到蘇聯的支援，那要比你帶十萬大軍作戰的功勞還大。”

1934年8月，張學良來信，告訴于炳然，去蘇聯留學已辦成。于炳然把信寄給共產國際中國代表團，不久接到復信，同意他去莫斯科。

02

蔣介石授命他策反德王

1934年10月，于炳然來到莫斯科，從事黨的建設工作，并在出版社做編輯。

1937年3月，蘇聯《真理報》發表了一則消息，說西安事變后被囚禁的張學良已經恢復自由，將接洽重要任務。據此，黨組織交給于炳然一項新任務：回國幫助張學良鞏固東北軍。黨的組織關系，是到上海尋找潘漢年。

這年4月，于炳然到滬，才知道《真理報》關于張學良的消息是誤傳。于炳然見到了潘漢年，后赴北平參加了“東北救亡總會”成立大會，當選為宣傳部部長。

7月18日，于炳然接到他在倫敦時結識的朋友王芃生從南京打來的電話，王芃生王告訴他，最高當局請他來南京，談關于德王的事。德王即內蒙古徳穆楚克棟魯普親王，已經降日。原來，此前于炳然曾與王芃生談過內蒙問題，王芃生又與戴笠說到此事，戴笠向蔣介石建議由于炳然前去內蒙。

于炳然到了南京。次日，戴笠親自乘車來接，到了國民政府軍委會，入一大會客室。等候的蔣介石站起來，面現微笑，與于炳然握手。在一番寒暄之后，蔣介石說：“聽說你對內蒙古問題頗有見地，想請你去華北接洽德王反正（注：即策反勸其投誠），你有什么意見？”于炳然說：“學生人微言輕，恐不足當此大任。最好是另派大員，我可以同去幫助。”

蔣介石說：“你是不是人微言輕，只看政府對你是不是信任。如對你信任，人不微，言亦不輕。必要時可以派人—但那是派人幫助你，而不是要你幫助別人。一切詳細情形，去與戴雨農（注：戴笠字雨農）商量。”于炳然答應盡力。

此時，中日軍隊正在激戰，于炳然的行程被耽擱，只好轉道天津，找到在北平大學時的同學，時任德王駐北平辦事處處長的趙福海。于炳然把勸說德王的思路、策略詳細交代給趙福海。后來得到德王的答復：反正，需待國軍與他的軍隊能夠銜接時。此時反正，徒遭損失。這時，南京已陷落，敵焰十分兇狂，的確不是使德王轉向的好時機。

03

懸劍之下舌戰戴笠

南京淪陷后，國民政府退到武漢，“東北救亡總會”按照周恩來的指示，也轉至武漢。張學良被幽禁后，東北軍及東北人的問題，蔣介石都交給戴笠來對付，目的在于防止他們反蔣，并相機拉攏他們為蔣所用。

1938年4月，戴笠找于炳然進行了一次不同尋常的談話。戴笠開門見山地說，希望與于炳然做特殊朋友，“我可以給你介紹幾個很重要的好朋友，而且可以使你馬上負起一部的責任。”

接著，戴笠的神色變得有些詭譎，不緊不慢地又說：“不過這里還有個問題。你從莫斯科回國的時候，干卓(注：時任國民政府駐蘇大使館武官)曾給我一封電報，其中說到你有四個優點：第一是富有國家與民族思想；第二是為人精明強干；第三是很有吃苦耐勞精神；第四是很重義氣。但另一方面，你的思想左傾，曾與王明有來往，恐系共產黨員。他的結論是：此人能用則用之，不能用則殺之。”

戴笠擲出“殺”字后，注視著于炳然的神色。見對方沒什么反應，他又做出微笑來：“我接到這封電報，曾很費思考，只想了個‘用’字，沒想那個‘殺’字。你在《大公報》上登個‘鄭重啟事’，說你從未加入共產黨，或是脫離共產黨。”

于炳然從容不迫地說：“假如我在《大公報》上登個‘鄭重啟事’，說我于炳然不是共產黨員；隨后，人家在《新日報》上登個反問啟事，說某某人聲明不是共產黨員，但誰說他是共產黨員了？無的放矢，何其無聊？！或者再加幾句更挖苦的話，叫我在一般朋友中何言自解？干武官說我‘恐系共產黨員’，這絕非事實。不錯，在莫斯科由于我主張抗日救國，我愿意知道共產黨對于抗日救國的主張，所以接觸過。我可以給自己擔保。以你的權力，難道還怕我嗎？”

戴笠一面以殺頭相威脅，一面以高官相引誘。于炳然既不為所屈，又不為所動，憑借大智大勇，巧與周旋，使戴笠無可奈何。

04

赴東北密說衛立煌

1948年10月，在遼沈戰役的決戰階段，于炳然奉命到沈陽做國民黨東北“剿總”總司令衛立煌的工作。

一天，衛立煌接到一封密信，于炳然自稱到沈，盼能與他當晚一見。晚上，衛立煌換便裝如約而至。敘談中，于炳然問道：“聽說老蔣調杜聿明當你的副司令，俊如兄以為如何？”（注：衛立煌字俊如。）

衛立煌說：“憑良心講，杜聿明還是能打仗的。但按照拿破侖的說法，兩個優秀的司令在一起，還不如一個愚蠢的司令。他這一來，也許要壞事。”于炳然點點頭，又問：“俊如兄認為目前東北局勢如何？”衛立煌嘆了口氣，說：“當局指揮無能，共軍攻擊甚猛，東北局勢勝負難卜啊！”

于炳然單刀直入：“以弟看目前之局勢，東北四十萬國軍，根本逃不出共軍的圈子，俊如兄何不早作安排！濟南吳化文的事，想俊如兄知道了吧？”衛立煌知道，于炳然說的是上月濟南戰役中守衛機場的吳化文率部起義的事。

衛立煌聽了，雙眉緊蹙，陷入思索。兩人一直談到深夜……這次談話某種程度上使衛立煌發生了變化。蔣介石一次次嚴令他將沈陽主力撤到錦州，但他并未從命。他暗暗“消極避戰”，加速了遼沈戰役的進程。于炳然此行，不負使命，為加速東北解放戰爭的勝利，作出了重要貢獻。

自1948年底，于炳然參加了北平、南京、重慶三大城市的接管工作。后至西南地區公安部工作。1952年春，正當政務院根據周恩來指示通知調于炳然赴北京到外交部工作時，他不幸溘然逝世于重慶，年僅49歲。

本版文章據《世紀橋》 孫修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