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相信?真正的忠誠無需喧囂證明,它只是沉默地生長:在血染的紗布上,在殘留的彈片中,在百歲的光陰里,將一粒火種燃成不滅的星河。
從抗日戰爭的血火淬煉,到改革開放的春潮激蕩,再到新時代的復興征程,那些穿越烽火與盛世的面龐,那些鐫刻在皺紋里的信仰,早已凝成一座精神的豐碑。他們是新中國的奠基者,是百年大黨的“活字典”,更是紅色基因的守護者與傳遞者。
2024年,在新中國75周年華誕之際,信陽日報社啟動“聆聽初心故事 ·重溫紅色記憶——尋訪新中國成立前入黨的老黨員”主題宣傳活動。歷時數月,采訪組踏遍大別山麓、淮河兩岸,對話11位平均年齡97歲的老黨員,聆聽他們的初心故事,觸摸跨越世紀的信仰力量!
烽火淬初心:戰地黃花分外香
“嘀嘀嗒,嘀嘀嘀……”95歲的薛進禮輕哼沖鋒號的旋律,仿佛瞬間將人拉回1941年的戰場。彼時12歲的少年,懷揣“跟共產黨走就是跟著光明走”的信念,以司號員的身份吹響革命的序章。淮海戰役的槍林彈雨中,他的號聲是撕裂硝煙的利刃;平漢鐵路遭遇戰中,他的音符是化險為夷的密碼。子彈擦過頭顱,他奪槍反擊,“號聲就是命令”的信念早已融入血脈。至今遺留在頭部的彈片,是他珍視的“勛章”。
薛進禮接受采訪時的情景
戰場上,信仰是向死而生的力量。百歲老兵王爾鳳的腹部至今嵌著一枚彈片,那是1945年新登戰役的“紀念”。碾莊圩戰役中,他匍匐在壕溝里挖土筑壘,四天四夜的血戰后,“戰壕里只剩我自己”。談及杭村大捷繳獲的日本炮,他朗聲大笑:“那可是打鬼子的利器!”笑聲中,仿佛仍是那個雪夜沖鋒的突擊隊員。
王爾鳳給少先隊員講抗戰故事
1943年深秋,17歲的曹明赤腳穿越日軍封鎖線,草鞋里藏著對革命的渴望。在淮海戰役的壕溝中,她匍匐著背起傷員,炮火掀起的土塊砸在脊背上,“能救一個是一個”成了她最樸素的誓言。
“三槍27環!”1945年夏,16歲的張全健鉆進晉綏野戰軍的隊伍,從此與槍炮聲為伴。榆林戰役中,目睹云梯被炸斷,戰友如麥浪般倒下,他攥緊沖鋒槍沖上城墻,“子彈擦著耳朵飛,活下來就是賺的”!朝鮮戰場上,他背著70發子彈和報話機獨守山頭,“像釘子一樣釘住陣地,死了也要面朝敵人”。
張全健(右)年輕時照片
1947年冬夜,太行山的窯洞里,15歲的“小鬼”劉曉嵐正伏案刻寫蠟紙。油燈將她的影子投在土墻上,像一尊執劍的雕塑,手指凍得通紅卻不敢呵氣——怕水汽模糊了字跡。笑談崢嶸歲月,92歲的劉曉嵐云淡風輕,眸光中映出那個13歲騎著毛驢參軍的少女,“永遠跟黨走,是我最大的幸運”。
記者回訪劉曉嵐并送去報道過她的《信陽日報》
從冀中平原到朝鮮戰場,從鐵道兵營到鋼廠車間,從“許大膽”到“老書記”,戰火在98歲的許二虎身上刻下永恒的印記——雙腿因戰壕積水落下風濕,右耳聽力被炮火震損,但他卻始終清晰記得《全世界人民團結緊》的旋律。
信陽鋼鐵公司綜合管理部黨群室干事李復磊和許二虎交流
103歲的耿占華曾在朝鮮戰場踩著齊胸深的積雪行軍,三雙草鞋磨穿了底,卻始終緊握鋼槍。這位火線入黨的老兵,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仍清晰記得朝鮮戰場的風雪:“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直至離世,他從未向組織提過任何要求,只留下一枚枚沉默的勛章,訴說鐵血丹心。
耿占華與家人的合影
暗夜舉火照山河。在敵人眼皮底下傳遞情報,需要的不僅是膽識,更是智慧。1947年,15歲的付春仙投身地下工作,喬裝農婦智擒反動派。一次行動中,她假借如廁奔襲三里路報信,讓圍捕的民兵一舉擒獲三名特務。“黨就是希望”,這句話支撐她在刀尖上行走。
同樣在隱秘戰線,王佈亭的父親離去多年以后才被親人知曉。兩代人的信仰接力,讓“忠誠”二字有了具象的注腳——是深夜消失的父親留下的交通圖,是堂哥就義前高呼的“共產黨萬歲”。
王佈亭在閱讀雜志
何為“共產黨員”?
答案寫在子彈穿顱的沖鋒號里,刻在西藏公路的里程碑上,凝在泛黃的結婚通知書間——
共產黨員是槍林彈雨中的盾,是絕境中的燈,更是永不褪色的旗幟!
躬耕守本色:深藏功名寫春秋
在尋訪的過程中,我們不僅是在聆聽老黨員的故事,更是在與歷史進行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話。
“我是大別山的兒子!”98歲的王秉林,黨齡80年,堅守大別山77載。從千里躍進大別山到堅守革命根據地,從主政一方、建設革命老區到發揮余熱、編修地方志,他用忠誠與擔當,踐行了對黨的承諾,對人民的深情。
記者給王秉林佩戴黨徽
脫下軍裝,他們仍是“戰士”。
張全健轉身又走向西藏昌都的雪山。在海拔4500米的公路上,他帶著養護隊刨冰開路、填石鋪砂,二十年風霜染白雙鬢。“咱是黨員,就得往最難處沖!”問及為何不回鄉,他指著胸前的勛章笑答:“這里每一粒砂,都是共和國的骨血。”
“為人民扛槍,也要為人民扛糧”。1954年8月,薛進禮轉業至信陽地區糧食系統,開啟了另一段奉獻篇章。擔任車隊隊長期間,他將軍旅生涯中養成的“戰前謀劃”習慣融入日常管理,帶領團隊提前規劃運輸線路、科學調配車輛,硬是將車隊鍛造成全省標桿。提及往事,老人眉含笑意、眼露自豪:“咱們多跑一趟,百姓的飯碗就多一分保障!”
采訪結束,曹明執意送記者走出家門
在信陽市中心醫院,98歲的曹明3次交納特殊黨費,3萬元從牙縫中省出的積蓄,是她對黨最深情的告白。“我老了,還想再盡點力!”這位新四軍衛生員出身的“木棉花”,將救死扶傷的使命延續一生。她的家中,四代29口人團聚時必唱《唱支山歌給黨聽》。歌聲未落,掌聲與淚水齊飛。
信陽市人民醫院,95歲的王佈亭曾用X光機照亮生命的希望。1960年,他帶著青年醫生徹夜研究顯影技術,藍蓮花般的顯影液濺滿白大褂。“我是黨員”這句話,讓他扛起了引進先進設備、培養醫護人才的重任。離休后,他仍堅持每天“長征”1200步,只因“多看看這盛世,才不負犧牲戰友”。
陳洪地接受采訪時的情景
俯身為橋連民心。在息縣八一村,95歲的陳洪地漫步村頭的身影成為一道風景。1948年,他從國民黨起義士兵轉變為解放軍通信兵,在淮海戰役中穿越火線傳送地圖,子彈擦耳而過留下終身殘疾。“我是一個兵,來自老百姓!”退伍后,他回鄉務農,積極參加村“兩委”的工作,鮐背之年仍為餃子宴捐款千元。“任何時候,祖國和人民需要我,我就在”——這份承諾,他用了76年踐行。
付春仙的故事同樣動人。“誰說女子不如男!”1976年調任新縣紅旗居委會支書時,她拉著板車運磚建辦公室,孩子綁在背上干活。從國營豆腐廠到雨傘車間,她讓千余名群眾端穩飯碗。“黨員就要一心為民!”老人握緊記者的手,掌心的老繭硌得人生疼,卻傳遞著跨越時代的溫度。
付春仙接受信陽日報記者采訪
功成不必在我,功成必定有我。戰爭年代,他們穿過槍林彈雨,在硝煙中亮出的刺刀、在搏殺中拼盡的力氣,唱響最美的青春之歌;和平年代,他們或解甲歸田,躬耕鄉野,或立足崗位,建功立業……他們用一生詮釋:共產黨員的底色,是硝煙散盡后的堅守,是深藏功名后的赤誠。
薪火傳精神:山河萬里續華章
回憶起千里躍進大別山的艱難歷程,王秉林感慨萬分:“走到大別山就是勝利!”這句話,不僅是對當時戰士們的鼓舞,更是對后人的一種鞭策和激勵。
“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耿占華離世前哼唱的軍歌,與曹明顫抖的《唱支山歌給黨聽》、陳洪地豪邁的《我是一個兵》、許二虎深情的《全世界人民團結緊》、薛進禮輕吟的沖鋒號譜,共同構成一部跨越時空的紅色交響。這些旋律不僅是記憶的載體,更是精神的圖騰。正如網友所言:“紅歌一響,就觸摸到了信仰的溫度。”
尋訪中,最動人的不僅是故事,更是精神的延續。
耿占華獲得的獎章
我們一次次觸摸到的,是泛黃的入黨證、磨損的軍功章。我們看見了,精神傳承最動人的姿態——它不在博物館的玻璃柜中,而在代際傳遞的體溫里;它不是凝固的標本,而是流動的星河。
曹明的女兒劉海湘說:“母親教會我們,共產黨員的信仰是傳家寶。”付春仙的兒媳代華接過婆婆“多做好事”的家訓,成為鄰里稱贊的“好大姐”。而陳洪地所在的八一村,年輕人爭相參軍,“老兵精神”化作鄉村振興的澎湃動力。
“她一直是我的榜樣。”新縣紅旗社區支書王丹接過付春仙的接力棒,帶領群眾發展電商、振興文旅;信陽日報青年記者馬依釩在采訪手記中寫道:“與百歲黨員對話,方知何為生命的重量。”
活動中,采訪組深入偏遠鄉村、干休所、醫院等地,與時間賽跑,用真情對話。鮐背高齡的老黨員,大多聽力下降、表達受限,給采訪帶來意想不到的難度。有些靠親屬“翻譯”,有些需筆墨幫忙。為了厘清一個事件,弄清一個細節,記者不厭其煩地傾聽、詢問、交流,事無巨細地推敲、梳理、求證。
老黨員事跡熱評如潮
老黨員視頻刷屏
不僅記錄歷史,更點燃薪火——老黨員的故事被制成短視頻,在抖音、微信刷屏;中小學生在黨旗前聆聽“微黨課”,將紅色基因寫入作文;社區干部對照老黨員的“民生賬本”,立下“辦實事”的軍令狀……紅色基因正以具象化的方式,融入城市肌理與鄉村血脈。
皺紋里藏著烽火,白發中飄著戰歌。從戰火中走來的老黨員,用一生為“傳承”寫下最生動的注腳——他們不僅是歷史的見證者,更是未來的播種者。
回望,我似乎看見,許二虎佇立窗前。夕陽下的信鋼廠區,新煉鋼爐正噴涌著赤紅鐵水,與天邊晚霞交相輝映。這抹紅,恰似他珍藏的軍功章,又像當年清川江畔的戰旗。
王佈亭寫的心得體會
回望,我似乎聽見,王佈亭指著電視里神舟飛船升空的畫面喃喃:“多好啊,這盛世!你說,我父親要是能看到,該多高興?!”
山河巨變,青絲成雪。
日月為證,薪火長明。
戰爭的傷痕就是刻在他們身體里的“光榮獎章”。當他們一次次顫巍巍地舉起右拳,重溫入黨誓詞時,那歲月的褶皺,映襯著眼中的光芒,竟是那么動人。
他們用百年人生證明:信仰不是抽象的概念,而是血與火的淬煉、泥與土的耕耘、心與心的傳遞。
而今天,當我們仰望星空,那抹丹心映照的星河,依然照亮新時代的遠征。
結束采訪后張全健老人和記者告別
這一刻,我們驀然讀懂——那些深藏功名的老人,何嘗不是共和國最堅韌的鉚釘?他們沉默地釘在歲月長河,連綴著破碎的過往,錨定著奔涌的未來……
這一刻,我們驀然讀懂——真正的共產黨人,永遠年輕!
記者手記
丹心何以映山河
時秀敏
采訪本上密密麻麻的筆記里,藏著一段段被歲月浸染的褶皺人生。細細整理時,我的眼中總有熱意,也常被一種思緒牽引:這群平均年齡97歲的老黨員,為何能在百年風雨中始終挺直脊梁?
他們的故事,始于山河破碎的年代。
彼時,英雄正少年。12歲的薛進禮用沖鋒號撕裂硝煙,13歲的劉曉嵐用歌聲和快板敲響日軍投降的喪鐘,15歲的付春仙喬裝農婦智擒特務,15歲的王佈亭背著藥箱挨家挨戶救治傷員,16歲的張全健在抗日戰場上沖鋒陷陣,17歲的曹明赤腳穿越敵軍封鎖線,18歲的許二虎孤身潛入日軍炮樓前查看敵情……
戰火淬煉出的不是悲情,而是向死而生的信仰。
百歲老兵王爾鳳的顱骨內仍嵌著彈片,談及杭村大捷時卻朗聲大笑:“那可是打鬼子的利器!”陳洪地耳后的彈痕早已結痂,但唱起《我是一個兵》時,瞬間意氣風發。98歲的王秉林,幾近失聰失明,卻能一字不落地背誦入黨誓詞。103歲的耿占華離世前喃喃哼唱的《志愿軍戰歌》,成了跨越生死的誓言。
他們的故事,沒有宏大敘事,卻有震撼人心的力量。他們身上不乏傷病,卻把傷痛釀成了蜜——那些彈片、凍瘡、彈痕,在歲月里發酵成驕傲的勛章。
采訪中,最難的并非語言障礙或記憶模糊,而是如何讓年輕一代真正理解這份“不合時宜”的純粹。一位網友的留言讓我深思:“和平年代的我們,是否還能聽懂沖鋒號里的密碼?”
這場尋訪,是與時間的角力,更是對遺忘的抵抗。
平橋區肖店鄉的耿占華,在完成采訪13天后溘然長逝。他留下的最后影像里,白發與朝鮮戰場的風雪重疊,讓人驀然驚覺:我們記錄的不僅是故事,亦是歷史。
面對這些“活字典”,記者的筆不僅是記錄工具,更應成為傳遞火種的媒介,讓他們的故事被數字化手段重新講述。
當曹明的四代同堂聚會必唱《唱支山歌給黨聽》,當王丹以付春仙為榜樣接力領跑紅旗社區,當青少年的作文里寫下“傷疤是英雄的勛章”——那些緘默的往事,已在新時代的土壤里抽枝散葉。
深夜伏案,窗外的信陽城燈火流轉。那一張張鮮活的面孔在光影中漸次浮現,似在告訴我:百年丹心,從來不是孤獨的守望,而是代代相傳的星火。當火種落入心田,山河自有激蕩!
此刻,我心中的那個愿望愈發強烈:穿越時空的長廊,讓每個名字都被看見,讓每顆丹心都有回響……
來源:信陽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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