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1949年3月23日的清晨，西柏坡。

毛澤東站在院中那棵老槐樹下，望著警衛員們忙碌地收拾文件箱籠。周恩來走來，手里捧著兩碗冒著熱氣的棒子面粥。

"喝口熱粥暖暖身子吧。"周恩來將其中一碗遞給毛澤東。

毛澤東接過粗瓷碗："今天是進京趕考的日子啊，恩來。我這心里頭，既興奮又忐忑，連覺都睡不踏實。"

周恩來聞言輕笑："我們準備這么多年，應該能考個及格分，不會失敗的。"

"及格可不夠。要是退回去，那就是徹底失敗了。"

當吉普車隊載著中共中央領導們駛向北平城時，毛澤東望著窗外飛馳而過的華北平原，思緒卻飄向了那座即將見面的紫禁城。

02

三個月后的一個傍晚，毛澤東在中南海豐澤園的廊下乘涼。新上任的政務院副總理郭沫若興沖沖地走來，手里捧著厚厚一疊圖紙："主席，關于中央辦公地點的問題，專家們研究后認為故宮最為合適。您看這改造方案..."

毛澤東擺擺手打斷他："故宮是封建帝制的象征，我們共產黨人住進去算什么？就在中南海辦公，這里挺好。"

郭沫若欲言又止，最終收起圖紙輕嘆："可故宮距離這里不過百步之遙，主席閑暇時不妨..."

"一墻之隔，兩個世界啊。"毛澤東突然說了句意味深長的話。

這個決定很快傳遍了中央高層。時任北京市副市長的吳晗在一次會議上忍不住問道："主席為何對故宮如此避諱？"正在批閱文件的周恩來抬起頭："主席說過，我們是用農村包圍城市取得勝利的，現在進城了，但不能被城市包圍。"

轉眼到了1954年5月的某天，毛澤東突然對警衛員李家驥說："走，去看看故宮。"

"主席是要進故宮參觀嗎？"

"不，就在城墻上轉轉。"

03

當毛澤東的身影出現在神武門城墻上時，正在執勤的故宮保衛科長韓炳文驚得說不出話來。

年過六旬的毛澤東卻健步如飛，沿著城墻一路向東。在東華門附近，他忽然停住腳步，指著腳下說："當年崇禎皇帝就是從這里逃往煤山的吧？"

隨行的羅瑞卿部長點頭："史料記載確實如此。"

毛澤東坐在工作人員遞來的馬扎上，望著宮墻內層層疊疊的金色屋頂。夕陽給琉璃瓦鍍上血色，飛檐上的脊獸在光影中仿佛要騰空而起。他慢慢剝開一個橘子，分給眾人："你們說，這些宮殿里住過多少皇帝？可有一個能逃過歷史周期律？"

這個問題讓所有人都沉默了。毛澤東將一瓣橘子送入口中，瞇起眼睛望著太和殿的方向："李自成攻進北京時，也在武英殿坐過龍椅。結果呢？四十二天。"他拍了拍膝蓋站起身，"走，去看看午門的文物展。"

接下來的三天，毛澤東連續登上故宮城墻。在午門城樓的"全國出土文物展覽"前，他駐足最久的是幾件新石器時代的陶罐。粗糙的陶器與身后精美的宮廷珍寶形成鮮明對比。

"主席對這些陶罐很感興趣？"工作人員小心翼翼地問。

毛澤東的手指輕輕撫過陶罐表面的繩紋："這些東西，才是我們民族的根啊。"他的目光穿過展覽廳的窗戶，望向中南海的方向，"帝王將相都成了土，只有人民的創造永存。"

這種微妙的態度，與他對待延安的方式如出一轍。

04

1964年的春天，延安地委副書記土金璋奉命來到北京。在人民大會堂的會客廳里，汪東興告訴他："主席最近常夢見延安的窯洞，想聽聽家鄉的變化。"

當土金璋走進菊香書屋時，毛澤東正在翻閱《延安日報》。"金璋同志來了！"他放下報紙，招呼道，"快說說，現在延安的老鄉們還吃得上小米飯不？"

土金璋詳細匯報了延安的建設情況，說到動情處，這位陜北漢子聲音哽咽："主席，鄉親們都想您啊！王家坪您住過的那孔窯洞，大家天天都去打掃..."

毛澤東突然站起身走向窗前，背對著眾人沉默良久。窗外的海棠花開得正盛，粉白的花瓣隨風飄落。"我也想念延安啊。"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可我現在回去算什么？帶著大隊人馬，讓老鄉們殺豬宰羊地招待？"

"主席，鄉親們是真心..."

"我知道，我知道。"毛澤東轉過身，眼中閃爍著復雜的光芒，"可延安精神不是回去看看就能傳承的。當年我們住窯洞、吃黑豆，為的是什么？"他走回書桌前，手指輕叩桌面，"現在國家還困難，我回去一趟要耗費多少人力物力？"

土金璋還想說什么，周恩來輕輕搖頭制止了他。會面結束后，周恩來送土金璋出門時低聲道："主席心里有根弦，繃得太緊了。他怕看見延安的變化不如想象，更怕自己的出現打擾百姓生活。"

這個心結，伴隨了毛澤東終生。

05

1973年，垂垂老矣的毛澤東在病榻上對護士長吳旭君說："我這一生，有兩個地方最想去又最不敢去..."

吳旭君正在整理輸液管，聞言抬頭："主席是說故宮和延安嗎？"

毛澤東微微點頭，消瘦的面龐在臺燈下顯得格外蒼老："故宮里睡著五百年的帝王夢，延安埋著十三年的為民心。我若進了故宮，怕后人說我戀棧權位；回了延安，又怕看見鄉親們還過著苦日子..."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最后化作一聲嘆息。窗外，中南海的湖水輕輕拍岸，仿佛在回應這個未竟的心愿。

直到生命最后一刻，毛澤東始終保持著這個令人費解的習慣。他的保健醫生王新德曾回憶："主席晚年常站在瀛臺眺望故宮角樓，但就像有根無形的繩子拴著他，從未跨過那短短的距離。"

而對延安的思念，則化作了書桌上那盞永不熄滅的臺燈。燈座下壓著一張發黃的照片——1945年的毛澤東站在寶塔山下，身后是滾滾延河水。照片邊緣題著一行小字："陜北人民養育了我們，永遠不能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