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希望電影和影院消失,盡管票價越來越貴,但這種鉆入一個黑暗洞穴般的儀式性體驗,某種程度上用敘事和影音構造了一個讓我們能專注體驗、釋放的小小陣地。
■慘淡暑期檔,老片來撐場
被寄予厚望的2025年暑期檔,還能成為電影行業回暖的關鍵節點嗎?
答案恐怕是:懸。
從6月初開始的暑期檔快要過去三分之一,還沒有出現像去年《抓娃娃》那樣破30億的新片票房領頭羊。
而不久前,五一檔又再度遭遇慘淡的滑鐵盧——總票房僅有7.5億,較2024年腰斬。
觀影人次也砍半,每場電影平均只有8個人在座位上看,對比高歌猛進的10年代,像是一夜回到了起點。
上映的影片中,僅有《水餃皇后》和《獵金·游戲》兩部破億,季軍還是宮崎駿97年的老片《幽靈公主》。從春節上映至今的《哪吒之魔童鬧?!罚€在這個期間貢獻了4464萬票房,可見能打的新片真的太少。
這么看來,經過時間考驗的老片,在口碑和票房上也更為穩定。
那么,把老片重映,冷飯熱炒,會成為未來電影院的常態嗎?從投入與回報層面講,它會是門讓盤活市場的好生意嗎?
今年的暑期檔片單在6月初發布,共計有超過60部中外影片定檔。
我翻看片單,發現了不少熟悉的身影。比如2015年就在內地上映過“最適合成年人的童話”——動畫電影《小王子》,票房1.58億不算高,但在素以“小眾”著稱的法國動畫里已經是不錯的成績。
今年的10周年重映,主打的是“配音原班人馬回歸”——當時14歲的易烊千璽配小王子,周迅配玫瑰,馬天宇配狐貍。也就是說,大概率兩個版本沒什么差異。
但票房預期較為樂觀,畢竟小王子這個IP某種程度代表著當年向往冒險與純愛的集體心理,誰的青春期沒在日記本寫下過“玫瑰是唯一的玫瑰”,或者“如果你想要與別人制造羈絆,就要承擔掉眼淚的風險”?
卓別林的《淘金記》算是重映片里最老的一部,是百年全球慶典的獻映活動,無力撬動大眾市場,屬于電影發燒友這個特定圈層的儀式。
法國電影《三個火槍手》雖然是2023年的片子,但和《幽靈公主》《攻殼機動隊》一樣,嚴格來說今年在中國都是老片首映。
一般而言,老片上映包括首映和重映兩種情況,前者指的是從未引進的遺珠中篩選,此前我們觀影通常是在藝術影院、電視或者某些畫質模糊的網站上進行,再去電影院屬于情懷驅使的“還一張電影票”。
后者則是公映過的電影,通過畫質修復、視覺升級等技術手段升級,比如2012年3D版《泰坦尼克號》,或是重新剪輯、新增片段,比如2009年重剪后在內地上映的《東邪西毒:終極版》。
有票房或者口碑特別好的,常看常新,還能拿出來撐場子。就算搏不出票房奇跡,也不至于慘遭大翻車。
今年幾個熱門節日都有老電影的身影。情人節上了《花樣年華》25周年導演特別版,除了4K修復外,王家衛做出一些“既要又要”的聰明改動。
增加了當年剪掉的千禧年戲份,蘇麗珍成為了擺脫家庭倫理、越走越遠的21世紀娜拉。而與周先生之間“僅留下一個唇印”的隱忍曖昧,化作了獨立于影片外的一個彩蛋——蘇麗珍和周慕云在便利店重逢熱吻。
這部在千禧年被奉作“文青愛情圣經”的電影,今年重映的票房約6200萬,一個比許多文藝新片要好得多的回報。
同樣是“文青愛情圣經”的日本電影《情書》,則在另一個象征著“愛情”的節點520重映,單日票房登頂,總計7535萬元。
另一部來自香港電影黃金時代的《倩女幽魂》票房略微遜色,但2250萬的總票房總歸也夠讓近年上映的某些注水港片汗顏。這些過去常常出現在電影節和藝術院線的老電影,如今開始大規模上院線。
除了這些豆瓣口碑屹立不倒的經典老片,還有一類較為尷尬的“去庫存”。
我驚訝地發現2024年春節檔以330萬票房匆忙撤檔的《八戒之天蓬下界》,竟然詭使神差地再度出現在今年的暑期檔中。
這部豆瓣評分4.7的國產動畫,首映主要起到一個避雷作用,而重映更像是牌桌上血本無虧的不甘心,窮途末路地最后一搏。
頻繁上映老片,真的是因為新片不能打、不夠打嗎?
■電影市場還能撐多久
老電影扎堆上映重映,是這幾年來的一個明顯的趨勢。
早在2006年,中國就啟動了“電影檔案影片數字化修復工程”,每年在經典影片數字化修復投入3500萬元。但大規模商業化重映,還要從兩個成功案例說起:
一是2009年的《東邪西毒:終極版》,票房近2600萬,二是2012年3D版《泰坦尼克號》重映,以9.45億票房創下當時中國影視第二的記錄,推動諸如《阿凡達》、《侏羅紀公園》一眾好萊塢大片的陸續重映。
從2020年開始,由于無法開工,新片供給不足,重映影片數量開始大幅增加,成為規?;F象。
而過去不久的2024年,更是被稱作“重映元年”。這一年上了30多部老片,包括長居豆瓣電影榜單TOP250的《這個殺手不太冷》,周星馳無厘頭喜劇代表作之一《食神》,甚至還有前一年剛上過的《孤注一擲》和《灌籃高手》。日本導演是枝裕和還特地來華,宣傳自己的《如父如子》。
其中最成功的,莫過于下半年的《哈利·波特》全系列重映。
這場被粉絲戲稱為“鐵腚能行”的大規模馬拉松式重映,彌補當年12月新片供給不足的窘況,甚至憑借龐大的粉絲基礎和強大的IP效應,把同期好萊塢新片《小丑2》一頓拳打腳踢,以全系列重映總票房接近4億的成績,成為2024重映市場的最大贏家。
影院的營銷做的也是到位而漂亮,面向IP粉絲群體打造“沉浸式體驗”,用“半馬”(前4部)和“全馬”(全8部)的概念捆綁售賣系列電影票,附贈馬拉松獎牌、黃油啤酒等周邊,部分影院還在影院復刻“九又四分之三站臺”場景,出租魔法袍、魔法杖方便影迷打卡拍照。
不過,這場勝仗的實際效益未必有想象中那么大,全系列重映總票房約3億多,和真正的爆款新片比起來只能算是小打小鬧。
但你可能會想,免去了高昂的制作成本,重映怎么說也能賺吧?
在給出答案前,我們可以先通過幾個案例來算一筆賬:
以2012年現象級重映影片《泰坦尼克號》為例,畫質提升、3D轉制、聲音增強,尤其還需要處理像是沉船、水下這些復雜精細的大場景,成本約在1.3億元左右。和9.45億的最終票房相比,確實賺了。
《倩女幽魂》在2011年曾經推出過一個2K版本修復,成本在200萬左右,但票房也就將將覆蓋修復支出,加上要給發行方和影院分的賬,屬于虧本。
同樣翻車的還有2024年重映前被寄予厚望的《食神》,只是時代已變,無厘頭成為無聊,扮丑的女性角色也變成了落后的觀念,次日就降低排片。
不過,今年《倩女幽魂》的屬實翻身了,盡管4K版本修復價格大概高出100萬左右,票房卻比2011年版翻了十倍,屬于小賺。
類似的,秉承王家衛“修舊如舊”要求的《花樣年華》,300萬左右的修復成本換來20倍回報的票房,也證明只要給出誠意、做出新意,老片重映仍是一筆可行的低風險生意。
反面教材莫過于純屬喂剩飯的頻繁重映,比如前面提到的《孤注一擲》,連續兩年上暑期檔,第二年的票房暴跌至不到100萬,連第一年票房小數點末位數都達不到。觀眾不傻,為經典隔十年付費叫情懷,為投機取巧付費那叫上趕著受騙。
■電影市場還能撐多久
只是,情懷總是屬于擁有過去的人。準確來說,沒有記憶,過去也就無從懷念了。
與此相關的一個佐證是電影市場年輕觀眾的流失,曾經被視作最愛看電影、愛做夢的十幾、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不愛去電影院了。
今年五一檔數據顯示,20歲以下的觀影人群僅占總數的2.9%,比2021年下降了40%多。對比之下,30歲以上的觀影者,反而越來越多了。
某種程度上,坐在電影院看電影這個行為本身似乎也成為了一種懷舊。中國電影市場,并非孤例。
要說重映大戶,首先提到的就是盛產文藝片的法國。
法國電影實行的是分線發行制度,老片不與新片廝殺競爭,而是擁有獨立的排片空間。
2022年,法國院線中九成以上都是重映影片,比新片比例高得多。像《海上鋼琴師》《天堂電影院》這樣的經典老片,幾乎檔期駐扎循環播放。當然,法國電影觀眾的平均年齡超過40歲,似乎正好符合忠誠為情懷買單的用戶畫像。
英國這幾年重映票房增長同樣迅速,不少成功案例屬于全球聯動,比如去年中國重映過的《這個殺手不太冷》,也在英國市場同步推出了30周年紀念版,英國本土IP《哈利·波特》全系列去年同一時期登陸本國。
如此看來,全球電影產業共涼熱,似乎都到來了一個倚靠老片刺激市場的拐點,而“經典影片”這個倉庫中的庫存往外越搬越多,進來的卻越來越少。
有著“電影天才”之稱的蘇聯導演塔可夫斯基對于“看電影”這件事,有過一個很文藝的解釋:“人們走進電影院是為了“失去或錯過的時光”,電影能通過濃縮和延長生命經驗,讓觀眾成為“見證人”。
我當然不希望電影和影院消失,盡管它的票價越來越貴,但這種鉆入一個黑暗洞穴般的儀式性體驗,某種程度上用敘事和影音構造了一個讓我們能專注體驗、釋放的小小陣地。正因為它不可倒退、不可快進、不可倍速,阻止我們的大腦被過載的信息分割成碎片。
只是我也真的希望,未來真的有更多能讓人“延長生命經驗”,而非“浪費生命時長”的佳作。
監制 / 費加羅夫人
微博 / @費加羅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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