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嶺深處有個獵戶村，住著個少年，姓林，名小木。他十三歲喪父，跟著娘相依為命，練就一身好身手，常獨自上山打獵。這年秋末，林小木背著弓箭進了黑松嶺，想打只野兔給娘補身子。

林子深處起了霧，濕冷的風卷著松針。林小木剛爬上一塊巨石，就聽見草窠里傳來呻吟聲。他握緊弓箭湊近，只見落葉堆里躺著個少女，穿著淡綠裙衫，腳踝處插著支斷箭，鮮血染紅了裙擺。

少女抬起頭，眉眼像山澗清泉，只是臉色蒼白如紙。"小郎君，救救我..."她聲音細弱，指著不遠處的密林，"有惡狼追我..."林小木心一緊，忙卸下草藥包，用匕首割開她的褲腳。

斷箭傷口發黑，顯然淬了毒。林小木拿出金瘡藥，又解下腰帶替她包扎。少女看著他熟練的動作，眼里閃過一絲異樣："我叫青娘，家在山那邊，被獵戶誤傷..."林小木沒多想，背起她就往山下走。

到家時，林母正在門口張望。見兒子背著個陌生少女，先是一愣，隨即趕緊開門。青娘在林家養傷，每日幫著林母縫補漿洗，手腳麻利，笑起來時眼角有顆淚痣，襯得面容越發清麗。

林小木對她暗生情愫，卻不敢言說。青娘傷好那日，拉著他到后山，從發間取下支銀簪，簪頭雕著朵未開的青蓮花："小木哥，你救了我性命，我無以為報，這簪子你收著。"

林小木接過銀簪，觸手冰涼。青娘忽然湊近他耳邊，氣息帶著松木香："你記住，今生只能娶我。若娶了別人，必有血光之災。"林小木臉頰發燙，還沒來得及回話，青娘已轉身跑遠，裙角在暮色里像片飄動的綠葉。

此后三年，林小木長成挺拔少年，上門說親的媒婆踏破門檻。林母相中鄰村王屠戶的女兒，那姑娘健壯能干，能幫襯家事。林小木想起青娘的話，執意不允，母子倆為此多次爭吵。

這天，林小木去鎮上賣皮貨，路過城隍廟時，見墻根蹲著個老道，白須及腰，盯著他直看："小郎君印堂發黑，恐有邪祟纏身。"林小木想起青娘，便把三年前的事說了。老道捻須長嘆："你救的不是凡人，是山中青蛇精！"

林小木大驚失色。老道從葫蘆里倒出符水："她用妖力纏住你，若不破解，待你二十歲生辰，便會被她吸盡陽氣。"說著將符水灑在銀簪上，簪頭的青蓮花竟滲出黑血。

林小木回到家，見青娘坐在院里，手里拿著紅綢，正在縫制嫁衣。她見了林小木，笑靨如花："小木哥，再過三日就是你生辰，我已備好喜服。"林小木看著她腕間若隱若現的青色鱗片，想起老道的話，心頭一顫。

他假意應承，趁青娘不備，將老道給的朱砂符貼在她常坐的椅子上。青娘剛坐下，突然慘叫一聲，身上騰起青煙，椅背上的符紙燒成了灰燼。她猛地站起來，眼里綠光閃爍："你竟敢信那牛鼻子老道！"

林母聞聲跑出，見狀嚇得癱倒在地。青娘一把抓住林小木，指甲瞬間變長，掐進他胳膊："我等了三年，好不容易修得人形，你卻想負我？"林小木劇痛難忍，想起娘還在旁邊，咬牙道："你放了我娘！"

"可以。"青娘冷笑，"但你須隨我回山，生生世世做我的夫婿。"說罷卷起一陣狂風，將林小木擄上了黑松嶺。林母在山下哭喊，卻只看見青娘的綠裙消失在云霧中。

黑松嶺深處有個巖洞，洞里鋪著獸皮，擺著石桌石凳。青娘逼林小木喝下一杯綠水："喝了這忘情水，你就只記得我一人。"林小木端著水杯，余光瞥見洞壁縫隙里插著把銹劍，劍鞘上刻著"斬妖"二字。

他佯裝喝水，趁青娘轉身時，將水潑在獸皮上。獸皮遇水冒出白煙，露出下面的土層。青娘察覺有異，回身抓住他的手腕："你敢騙我！"林小木順勢抓起銹劍，刺向她的腰間。

青娘尖叫著后退，裙衫裂開，露出青色蛇尾。她眼中兇光畢露，張口噴出毒霧："既然你不識好歹，就別怪我心狠！"林小木舉劍格擋，毒霧腐蝕著劍刃，發出"滋滋"聲響。

就在這時，洞外傳來老道的聲音："妖孽休得猖狂！"只見老道手持桃木劍，符紙漫天飛舞。青娘見了老道，眼神驚恐，蛇尾一甩，撞開巖洞頂部的石塊，想趁機逃走。

林小木想起青娘三年前受傷的模樣，又看看她此刻猙獰的面目，猛地將銹劍擲向她的蛇尾。銹劍穿透蛇鱗，青娘慘叫一聲，從半空跌落。老道趁機貼上封妖符，青娘瞬間變回原形，化作一條碗口粗的青蛇，被老道收進了葫蘆里。

"她本是山中善妖，因愛慕你才修成人形，卻用錯了法子。"老道嘆了口氣，打開葫蘆放出青蛇，"念你二人有救命之恩，我不殺她，只廢去她五百年修為，讓她在山中潛心修煉。"

青蛇對著林小木吐了吐信子，轉身游進了密林。林小木撿起地上的銀簪，簪頭的青蓮花已經碎裂。老道拍了拍他的肩膀："世間情愛，強求不得。你好自為之。"說罷飄然而去。

林小木回到家，林母抱著他痛哭流涕。從此他不再打獵，跟著鎮上的木匠學手藝，日子過得平靜安穩。后來有人給他說親，他看著手中的碎銀簪，總是搖頭。

直到三十歲那年，林小木在山下救了個迷路的采藥女。那女子眉眼溫柔，笑起來時眼角也有顆淚痣，只是膚色健康，沒有青娘的蒼白。她幫林小木照顧林母，兩人漸漸生了情愫。

成婚那日，林小木將碎銀簪埋在屋后的松樹底下。夜里，他夢見青娘站在月光里，對他淺淺一笑："小木哥，恭喜你得遇良緣。當年是我偏執，如今我已悟透，祝你此生順遂。"

林小木驚醒，走到窗邊，只見屋后的松樹上，掛著一滴晶瑩的露珠，在月光下閃爍，像極了青娘當年眼中的淚。他知道，那是青娘來道別的。

后來，林小木和妻子生了一對兒女，日子過得和和美美。他常對孩子們說："這世上的緣分，就像山里的霧氣，看得見，摸不著。強求來的緣分，終會散；真心換的情誼，才長久。"

而關于少年林小木和青蛇精的故事，也在秦嶺腳下傳了開來。人們說，青蛇精后來修成了正果，成了護山的仙；也有人說，她化作了山間的清風，時常來看望林小木。

但不管怎樣，林小木都記得那個秋末的午后，松針落在青娘發間，她笑著對他說"你今生只能娶我"。只是那時的他不懂，真正的情愛是成全，不是束縛。就像山里的花，想開就開，想謝就謝，強求不得，也挽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