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最近開播的《脫口秀和Ta的朋友們》第二季(下稱《脫友2》),我內心最大的想法是——
對啊,笑話還得讓女人來講才有勁兒。
不僅之前在節目上就很出彩的菜菜、echo、步驚云、山河也在,還有好多新人女演員來勢兇猛。
一個細節,今年終于湊夠女脫口秀演員開一期全女班的周邊節目
我有一個很明確的感受就是,今年女演員的作品比以往更狠、更痛快。
她們更敢講了。
女演員們把自己生命體驗中的憤怒、痛苦和迷惑變成一個個可以讓人大笑出聲的段子,她們的幽默里藏著一種磅礴的生命力。
只要你看到,就無法不被她們吸引目光。
《脫友2》目前讓我印象最深的選手是小帕,來自新疆,一個有6、7個后媽的女人。
她一上來就說,自己對婚姻的態度非常包容,但長這么大還一直沒結過婚,因為“我們家的婚都被我爸結完了”。
她聊自己和不靠譜的爹出門極其有畫面感:
“我跟他一塊出門,要是走著走著他突然莫名其妙地掉頭了,我就知道,碰到前妻了;
要是走著走著莫名其妙地跟我說滾遠點,我就知道,碰到,未來可妻了。”
小帕的表演有一種近乎殘忍的狠勁兒。
她形容這輩子都沒成熟過的父親為“獼猴桃”,因為“獼猴桃買回家之后什么時候都是生的,生的,生的,再一看,爛了”。
說自己在小時候看過兩個媽為了爸爸打起來之后,現在33歲見到樓下兩個老太太搶礦泉水瓶還會應激,因為這又是“兩個女人搶一個垃圾”。
真的很好笑,真的很精準,同時聽到的人也會明白,這一個個炸場的段子是她把自己的痛苦咬碎之后再重塑出來的。
而這樣把生命中的沉重和苦難變成梗的女演員,今年比以往要多多了。
比如小蝶,她是母親絕育后懷上的女孩,她說自己出生證明上寫著“醫療事故”。
家里本來想要把她送人,她說這是“把多出來的孩子捐給需要的人,領養代替購買”。
地獄笑話里藏著的是她在家里艱難求生的童年。
最后母親還是沒舍得,留下了她,理由是“萬一留著有用呢”,而在成長之后,小蝶的回答是“管你留著有用沒用,我的人生可要重新起航了”。
還比如菜菜,去年她靠衛生巾的段子大放異彩,今年她聊的則是更私人的事情——母親的離世。
她說這個話題尺度很難把握,怕說得太重了,觀眾不笑,說得太輕了,大家覺得自己不孝。
但她最后還是決定講一講,因為媽媽在世時就是一個很輕松很愛笑的人,所以她一定要在臺上盡個“笑”。
看著菜菜我就會清楚地意識到,家人的離去當然是痛的,但這不意味著我們從此之后就只能痛苦地活著。
再比如王穎,她得過乳腺癌,切除了一個乳房。
我很喜歡她的一個點是,她說別人得了大病之后都會大徹大悟,但她沒有,因為她以前就不在乎別人的看法,“哦,原來我一直活得像一個癌癥患者”。
病痛成了她確認自我存在的過程,我總覺得這句話里隱藏著一種很女性的、頑強的生命力。
這我想起之前女演員梅麗爾·斯特里普在金球獎頒獎說的那句話“Take your broken heart, make it into art(把你的心碎變成藝術)”。
她們的幽默并不是在美化經歷過的苦難,而是戰勝了苦難之后,她們在驕傲地笑著展示自己的勛章。
當然啦,不是每個登上臺的女脫口秀演員都得拉出自己的痛苦,女演員數量變多的另一個很直觀的好處就是,女性話題的邊界會不斷地被拓寬。
今年有個新人叫王小利,45歲,未婚未育。
她一開始會因此感到不合群,因為別人看到她的年齡,問的都不是“你結沒結婚”,而是“你孩子上幾年級了”。
于是她為了合群開始給自己虛構小孩和老公。
小孩的趴只需要提到成績好,別人就不會追問了,因為“沒有人想分享別人的成功”;老公就更簡單了,她只用說“算了,別提了”,別人就會認定她有老公。
但后來她發現,要是放下合群這件事,自己的日子簡直過得不要太爽啊!
已婚已育的女性朋友一大早起來給孩子老公做早餐,做完之后在群里展現自己的幸福,并艾特小利姐點評,王小利12點才回,不是因為高冷,而是因為“剛醒”。
只要是早起過的人都知道這兩個字殺傷力有多大。
她還聊和女性朋友們出門吃飯,有個女人提出要等自己的老公來了再吃,大家也都配合,但小利姐怒起反抗:“等老公,等什么老公,她老公又不是我的菜。”
就像魯豫后面點評她時的話一樣,王小利這樣的一個女性出現在舞臺上,會提醒大家,生活有多元化的解法,也會給更多做出她相似生活選擇的女性以底氣。
另一個讓我看得很爽的是老演員步驚云。
我覺得段子之外很妙的一點是,她之前只講家長里短的時候我也覺得不錯,但在她去年做了脫口秀俱樂部老板之后,話題一下子就變豐富了,表演水平也一下子起飛了。
她本身就說明了一個道理,女人嘛,還得是出去打拼時更迷人。
這次她聊了職場騷擾,說自己跟俱樂部的小男孩說了一些很容易引發誤會的話,才意識到老板就是應該謹言慎行,職場性騷擾跟性別無關,跟權力有關。
然后她感慨了一句,嗯,可能也只有女老板會反思這么多。
笑死,姐你在這兒說什么大實話呢!
今年有個新人叫阿咻,也特別可愛。
她打扮風格偏中性,總被別人認成男人,對此她的態度是:“別人說你像男的,可以,但,不能白像。我想吃一點男性紅利。”
她講自己發現理發店給男人剪頭是給女士剪頭的半價,于是費盡心機想要假裝是男人去蹭低價剪頭;還講自己買女裝總是買不到合適的,于是干脆轉戰男裝。
她是在講自己的生活細節,也是在講生活中每個女性都可能會碰到的粉紅稅。
節目里還有一個女演員也特別驚艷我,王大刀。
她的表演風格很特別,語言很難描述出那種有點怪但越看越有意思的風格,她自己形容得很到位:“我是你們過生日時怎么關都關不掉的那盞蓮花蠟燭。”
很瘋,但你又不得不盯著她看。
不過她真正觸動到我的是在表演的末尾,她說有人問她“你想表達什么”,她的回答是:“我想談論很多時刻。”
然后她說了一大段英文:
“I wanna be hysterical. I wanna scream. I wanna shout. I wanna cry without any guilt. I don't wanna keep silent because of my shame and the education I received.(我想歇斯底里,我想尖叫,我想喊,我想沒有負罪感得大哭,我不想要因為我的羞恥和接受的教育而保持沉默)”
但在這一整段的最后,她說的是:“我也希望有一天我能用四川話來說這些,而不是英文。”
那一刻我突然想到了曾經的很多時刻,我可以流利地用英文表達我的憤怒,表達我的不滿,但一切回母語反而有一種話卡在喉嚨的猶豫。
我一直以為這只是一種母語羞恥,但看到大刀我明白了,其實我是需要躲在另一種語言背后,才可以流暢地表達有一些曾經被壓抑的東西。
讓我卡住的不是母語,是我自己心里還沒放下的東西。
之前有個網友評價脫口秀女演員時說過一句話,大意是當一個女性站上臺,她很難只為了自己而說話。
現在我認為這句話還有一層解釋,就是當一個女性在臺上開始說話,哪怕是純粹私人的體驗,也依然會引起無數女性的共鳴。
因為女性共同的生命體驗就像是冰山上的那個一切源流的起始點,她在不同的女性身體里流動,分化成一條條不一樣的河水溪流。
在最后,我們又會在同一片海洋里重逢。
所以女人們,請繼續說,大聲地說,直到再也沒有東西可以卡在我們的喉嚨。
(圖片來自網絡,《脫口秀和Ta的朋友們》第二季截圖來自騰訊視頻)
本文作者: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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