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租住在一個不到十平米的隔斷間里,夏天悶熱得像蒸籠,冬天墻壁滲著寒氣。
她像所有沒有背景的小人物,跑組,遞資料,演著沒有臺詞的路人甲,或者只有一句“是,長官!”就領盒飯的龍套。
挫敗感像潮水,一次次將她淹沒。
而我,用笨拙的PS技術給她做簡歷,把她為數不多的、能看的劇照修得精神些;混跡在各大影視論壇和劇組信息群,像獵犬一樣為她篩選哪怕只有一絲希望的機會;在她一次次被拒絕后,拉著她去江邊吹風,告訴她:“別急,金子總會發光的,我相信你。”
我們托付后背,形影不離。
后來,她真的一點一點“發光”了。
我們搬離了那個陰暗的隔斷間,租下了后來那個承載了我們無數回憶的工作室。
最初的興奮過后,是更忙碌的征程。
我幾乎成了她的影子經紀人、私人助理、形象顧問、心理醫生。
我為她篩選劇本,分析角色利弊,打理社交賬號,應對媒體采訪,甚至在她情緒崩潰時,成為她唯一的宣泄口和安全港。
當一切走上正軌,她終于被主流認可。
領獎臺上,聚光燈打在她漂亮的臉上,她感謝導演,感謝劇組,感謝影迷,最后,目光穿過人群,精準地落在我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溫柔和依賴。
她沒有說話,但我已熱淚盈眶。
那一刻,巨大的滿足感和疲憊感同時攫住了我。
我覺得自己像一個耗盡心力終于把作品推到世人面前的工匠,所有的辛苦都值了。
我從不邀功江蔓的成績。
因為我以為我們心意相通。
因為她同樣填滿了我的青春年華,是我努力和野心的承載。
我們是戰友,是戀人,也是家人。
正因如此,她自以為的公允和連自己的不曾察覺的偏頗在我眼里,即是背叛。
手機屏幕又亮了一下。
是那位朋友發來的長長一段語音。
我點開,他急切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里回蕩:“阿哲,我剛問了江蔓,她完全
沒提和你有什么問題,你是不是誤會什么了?”
“那個新助理?”
“哎呀,那種小角色怎么可能動搖你們十年的感情?江蔓對你多好我們都看在眼里的!是不是有什么誤會?你千萬別沖動……”
誤會?
真的是誤會嗎?
恐怕這“誤會”是日復一日的消耗,是邊界被一次次試探后的崩塌,是那個曾經在黑暗中與我緊緊相擁的少女,終于習慣了聚光燈的照耀,享受身邊另一個仰望她的存在吧。
十年的時光,像一部冗長的電影膠片,在我腦海中飛速倒帶。
那些甜蜜的、艱辛的、共同奮斗的瞬間,最終都定格在警局里,她擋在蘇宸身
前,皺著眉說:“這工作室是在我名下。”
我深吸一口氣,指尖在屏幕上敲擊。
“沒有誤會。十年很長,足夠看清一個人,也足夠……放過自己。”
朋友的婚禮定在一處私密性很好的莊園。
我刻意晚到,挑了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新人正在迎賓,光影交錯,甜蜜的氛圍幾乎要溢出來。我低頭抿了口香檳,氣泡在舌尖炸開,帶著微澀的涼意。
“小哲哥!”一個刻意壓低卻難掩驚喜的聲音在身邊響起。
我不用抬頭也知道是誰。
蘇宸穿著一身白色的西服,款式很簡單,但剪裁極好,襯得他清新脫俗。
他手里端著兩杯酒,自然而然地在我旁邊的空位坐下,仿佛我們真是關系親近的兄弟。
“江蔓姐去和新娘打招呼了,讓我先過來。”
他把其中一杯酒推到我面前,笑容和煦:“小哲哥,上次工作室的事,真的對不起,是我太莽撞了。江蔓姐后來狠狠說了我一頓,我也深刻反省了。”
“這杯酒,我敬你,向你道歉,希望你別再生我的氣,也別生江蔓姐的氣了,好不好?”
他眨著無辜的眼睛,語氣誠懇得能滴出水來。
我看著那杯澄澈的液體,沒動。
“道歉我收到了。”我聲音平淡。
目光越過他,看向遠處正在和新人寒暄的江蔓。
她一身剪裁得體的淡黃色長裙,身姿窈窕,在人群中鶴立雞群,談笑風生間自帶一股游刃有余的氣場。
她似乎感應到我的視線,轉過頭來。
看到我和蘇宸坐在一起,臉上立刻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帶著點安撫意味的笑容。
還遙遙對我舉了舉杯。
看,她一定覺得,蘇宸的“道歉”和我“接受”蘇宸坐在旁邊,意味著我們又“和好” 了。
她大概還在為自己的“調停”能力沾沾自喜。
蘇宸順著我的目光看去,臉上的笑容更深了幾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
“小哲哥,你看,江蔓姐多關心你呀,一直往這邊看呢。”他湊近了一點,壓低聲音。
“其實江蔓姐壓力很大的,最近好幾個大項目在談,王姐盯得緊,她睡眠都不好。”
“小哲哥,你……最近工作還順利嗎?”
“要是太忙的話,江蔓姐這邊的一些小事,我也可以多分擔點的,你別太累著自己。”
這話聽著是關心,實則句句是刺。
我還沒開口,江蔓已經走了過來。
她很自然地坐到了蘇宸旁邊的位置,形成了一個微妙的三角———她挨著蘇宸,隔著蘇宸看向我。
“聊什么呢?”她語氣輕松,帶著點哄勸的意味,伸手想越過蘇宸去拿我面前那杯他推過來的酒,“這小子知道錯了,你也別總板著臉。今天大喜日子,開心點。”
她手指修長,手鏈在燈光下折射出冷硬的光。
蘇宸立刻微微側身,方便她動作,臉上適時地露出一點羞澀和緊張,仿佛江蔓的靠近讓他無所適從。
我看著她那理所當然伸過來的手,和她臉上那副“我都帶他來道歉了你還想怎樣”的表情,胃里一陣翻攪。
她根本不知道,蘇宸的“道歉”本身就是一種更深的冒犯。
她帶著他出席我們共同好友如此重要的場合,本身就是一種宣告和羞辱。
“我挺開心的。”我避開她的手。
端起那杯香檳,一飲而盡。
冰涼的液體滑入喉嚨,壓下那股惡心感。
“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當然開心。”
我刻意加重了“終成眷屬”四個字。
江蔓的手頓在半空,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覺得我還在“鬧別扭”,不識大體。
蘇宸立刻打圓場。
聲音溫溫柔柔:“是啊,新郎好帥,禮服也好看。江蔓姐,你說是不是?”
他看著江蔓,眼神里滿是崇拜和依賴。
文章后序
(貢)
(仲)
(呺)
歡-閱-推-文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