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來以為,詩與遠方是兩件不相干的事。詩是詩,遠方是遠方;詩在紙上爬行,遠方則在天邊游蕩。然而世人每每將二者并提,仿佛詩必在遠方,遠方必有詩,這便顯出幾分幼稚來。
(王敏善書)
遠方究竟是何物?人們說,那是未曾踏足的土地,是異鄉的街巷,是陌生的山川。但我想,遠方不過是人心中的幻影罷了。人們厭倦了眼前的生活,便造出一個"遠方"來,聊以自慰。遠方未必有詩,而詩也未必在遠方。我見過許多遠行歸來的人,他們的眼中并無詩意,只有疲憊與失望。
江南的雨,下得細密而綿長。我坐在窗前,看雨絲斜織,聽檐滴輕響。這何嘗不是詩?何必遠赴塞北,踏遍黃沙,才能尋得詩句?人們總是如此,近處的東西便不珍貴,偏要跋山涉水,去尋那虛無縹緲的"遠方"。待到了遠方,卻又思念起家鄉的尋常景物來。人心之不可解,于此可見一斑。
我曾認識一位詩人,他整日念叨著要去遠方尋找靈感。后來他果真去了,乘火車,搭輪船,足跡遍布大半個中國。三年后歸來,我問他可曾尋得詩。他搖搖頭,從行囊中取出一疊稿紙,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字。我翻開看時,卻發現全是描寫家鄉舊事的詩篇。他說,走得越遠,越想家;見得越多,越覺得故土的尋常景物最堪入詩。
遠方未必有詩,而詩卻常在眼前。院角的一株老梅,街口的一聲叫賣,甚至墻縫里掙扎出的一莖野草,皆可成詩。人們之所以向往遠方,大抵是因為對眼前的生活已經麻木,失去了感知詩意的能力。他們以為換一個地方便能重獲這種能力,殊不知麻木的是心靈,而非環境。
我見過最富詩意的眼睛,屬于一位從未離開過出生地的老鞋匠。他每日坐在巷口補鞋,卻能說出每一片云的變化,記得每一只麻雀的習性。他的語言樸素,卻自有一種韻律,仿佛未經雕琢的詩。而那位周游世界的詩人,反倒常常詞窮,面對尋常景物竟不知如何下筆。
遠方沒有詩。詩在會看的眼睛里,在善感的心靈中。倘若一個人心中無詩,縱使走遍天涯海角,也不過是個郵差,傳遞著別人的風景罷了。
雨停了。窗外的石榴樹上,一只知更鳥開始啼叫。這聲音,比任何遠方的傳說都更富有詩意。(圖文/王敏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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