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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肅天水的夏夜,總被幼兒園的消毒水味浸透著。直到 2025 年 6 月那個暴雨天,這種味道突然變得刺鼻 ,當 6 歲男孩童童的檢測報告從醫院窗口遞出來時,母親李娟的手指在 "血鉛值 528 微克 / 升" 的數字上抖得停不下來。這個在褐石培心幼兒園讀了三年的孩子,頭發里冒出的十幾根白發,原來不是營養不良那么簡單。
家長群里的恐慌是從一張白發照片開始的。李娟把童童后腦勺的白發拍下來詢問,很快有家長跟著曬出類似照片。有人想起孩子總喊肚子疼,有人說孩子最近老咬指甲,還有位母親翻出半年前的體檢單,那時醫生就提醒 "微量元素異常",但誰也沒往鉛中毒上想。
西安某醫院的走廊成了臨時宣判場。74 份加急檢測報告陸續出來,70 份顯示血鉛超標,最嚴重的數值是正常值的 5 倍多。"成人血鉛超過 45 微克就該干預,孩子們普遍在 300 以上。" 一位兒科醫生對著家長們嘆氣,手里的筆在診斷書上劃出重重的橫線,"慢性鉛中毒可能影響智力發育,而且不可逆。"
這個消息像塊巨石砸進家長群。褐石培心是當地有名的私立幼兒園,每學期學費 6000 元,加上興趣班和伙食費,一年要花掉 1.5 萬。家長們當初選這里,就是看重 "三餐兩點" 的營養承諾。有位父親翻出幼兒園公眾號的推文,2023 年 3 月的配圖里,彩虹色的花卷和綠得發亮的面條格外刺眼,配文寫著 "用心做好每一餐"。
調查組的人第一次走進幼兒園后廚時,冰柜里還凍著彩色蝴蝶面。包裝袋上印著卡通圖案,拆開卻聞到一股刺鼻的化學氣味。監控錄像還原了更驚人的畫面:穿粉色圍裙的后廚女工,正把管裝彩繪顏料擠在面團上,綠色擠成樹葉形狀,紅色捏成小花,動作熟練得像在做藝術品。
"那種顏料管上明明白白寫著 ' 不可食用 '。" 參與調查的市場監管人員展示了查獲的物證,十幾支用完的顏料管堆在操作臺上,品牌混雜,有些連生產廠家都沒有。有家長認出這是文具店賣的兒童繪畫顏料,5 塊錢能買一大管,"比食用色素便宜十倍還多"。
更讓人心寒的是時間線。多位家長翻出 2023 年的接送記錄,那時幼兒園就開始供應彩色面點。"我女兒說幼兒園的面條會變顏色,我還夸老師有創意。" 家長王芳的手機里存著女兒 2023 年拍的午餐照片,紫色的紫薯饅頭旁,放著一碟亮黃色的南瓜粥,"現在才知道,那黃色是顏料調的。"
有位曾在幼兒園當保潔的阿姨偷偷透露,老師們很少吃彩色面點。"她們自己帶飯,或者吃白米飯。" 她見過后廚把過期的顏料管扔進垃圾桶,"有次我問為啥不用南瓜泥調色,廚師長瞪我 ' 少管閑事 '。"
就在 8 名涉案人員被刑拘的第二天,一條短視頻在本地論壇流傳。發布者自稱是后廚女工張梅的妹妹,視頻里她舉著姐姐的工資條:"月薪 1980 塊,一個農村婦女懂什么鉛超標?"
張梅的微信朋友圈截圖隨之曝光,大多是凌晨五點發的揉面照片,配文多是 "今天的蝴蝶面真漂亮"。"我姐小學沒畢業,園長讓她加啥她就加啥。" 視頻里的女子抹著眼淚,"她說那是 ' 進口色素 ',領導特意交代的。"
這個說法在家長中引發激烈爭論。有人覺得 "執行者也該負責",畢竟顏料管上的警示語誰都看得懂;也有人找到張梅之前的采訪,她曾笑著說 "幼兒園的面點顏色越鮮艷,孩子們吃得越香"。"她們或許不知道鉛的危害,但肯定知道這不是食品原料。" 一位從事食品安全檢測的家長分析。
更關鍵的證據來自采購記錄。調查組發現,2023 年 1 月起,幼兒園的采購清單里突然多出 "美術用品",金額每月遞增。對應的是孩子們的餐費從每天 25 元漲到 30 元,園方解釋是 "增加了營養配餐"。
在兒童醫院的排鉛治療室里,孩子們排隊喝著難喝的排鉛口服液。童童喝一口吐一口,李娟只能捏著他的鼻子灌下去。"醫生說至少要治療半年,每個月復查一次,費用得一萬多。" 她算了筆賬,光醫療費就夠再交一年學費了。
家長們組建了維權群,討論最多的是賠償問題。有律師在群里解釋:"醫療費、誤工費好算,但智力損傷的賠償很難量化。" 有位母親翻出孩子去年的智商測試報告,110 分的成績在同齡人中拔尖,"現在測只剩 95 分,這損失怎么賠?"
幼兒園投資人的家屬曾試圖私下和解,提出每個孩子賠償 5 萬元,但被憤怒的家長拒絕。"我們要的不是錢,是孩子的未來。" 在一次與教育局的談判中,李娟把童童的白發標本放在桌上,"這些頭發長出來就剪不掉了,就像鉛在身體里一樣。"
7 月的陽光透過醫院窗戶照進來,在檢測報告上投下光斑。家長們輪流守在幼兒園門口,看著工作人員搬走最后一批彩色餐具。有位奶奶顫巍巍地撿起地上的一片顏料管碎片,放進證物袋里:"得留著,給孩子一個交代。"
目前,當地政府已經安排專業機構為孩子們提供免費治療,案件正在進一步審理中。但家長們知道,這場關于鉛的戰爭才剛剛開始 , 那些看不見的鉛顆粒,或許會跟著孩子們的成長,成為一輩子的隱痛。就像李娟在朋友圈寫的:"我們以為把孩子放進了溫室,沒想到是送進了染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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