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十一年(1388 年)的一個春日,紫禁城的金鑾殿內,氣氛莊重而壓抑。62 歲的老將湯和,身姿雖已不再挺拔,卻依舊帶著久經沙場的威嚴,穩步走到殿中,向高高在上的朱元璋行了一個大禮。他的聲音略顯蒼老,卻異常堅定:“陛下,臣年事已高,如今已無力再為陛下馳騁疆場,懇請陛下恩準,讓臣告老還鄉。”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頓時一片嘩然,大臣們紛紛交頭接耳,面露驚訝之色。
湯和,這位與朱元璋一同在濠州鐘離東鄉放牛長大的發小,自至正十二年(1352 年)便投身郭子興的紅巾軍,此后南征北戰,為朱元璋立下了汗馬功勞。他隨朱元璋攻克滁州,在和州之戰中,面對元軍的重重圍困,湯和身先士卒,手持利刃,奮勇殺敵,掩護朱元璋突出重圍;在采石磯戰役里,他帶領敢死隊,乘坐小船,冒著如雨的箭矢,強行登陸,為大軍打開了進攻的通道。此后,他又率軍平定浙東,生擒陳友定,平定福建,西征巴蜀,北伐殘元,可謂戰功赫赫。在明朝開國的諸多功臣中,湯和的地位舉足輕重,他的每一次征戰,都為明朝的江山穩固立下了不可磨滅的功勛。
朱元璋看著眼前這位老臣,心中感慨萬千。他想起了兩人兒時一起放牛嬉戲的時光,想起了在郭子興麾下時,湯和對自己的支持與擁戴,那時的湯和,年長自己三歲,卻始終對自己恭敬有加,率先承認自己的領導地位。在朱元璋的創業之路上,湯和的擁戴之功不可忽視。然而,如今的朱元璋,已不再是當年那個與兄弟們同生共死的起義軍領袖,而是擁有至高無上權力的皇帝。隨著年歲漸長,他對那些功高震主的老臣們,心中的猜忌與日俱增。尤其是太子朱標性格仁厚,他擔心自己百年之后,朱標難以駕馭這些開國功臣,為了朱家江山的千秋萬代,他已悄然開始對昔日的功臣們痛下殺手。
面對湯和的辭官請求,朱元璋心中暗喜,臉上卻不動聲色,他微笑著說道:“愛卿為朕操勞半生,如今既有此愿,朕自當成全。不知愛卿還有何心愿,盡管說來,朕定然滿足。” 朱元璋此舉,一方面是念及湯和多年的功勞,另一方面,也是想試探一下湯和,看他是否真的毫無野心。
湯和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黠,他深吸一口氣,說道:“陛下,臣胸無大志,如今只愿能安享晚年。聽聞陛下后宮佳麗如云,臣斗膽請求陛下賜臣十名美人,讓她們陪伴臣度過余生。” 此言一出,朝堂上頓時炸開了鍋,大臣們紛紛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有的甚至忍不住低聲議論起來。他們實在無法相信,一向為人嚴謹、戰功卓著的湯和,竟會在此時提出如此荒唐的要求。
朱元璋也不禁微微一怔,他瞪大了眼睛,看著湯和,似乎想從他的臉上找到一絲玩笑的痕跡。但湯和的表情卻異常認真,沒有絲毫的戲謔之意。朱元璋心中暗自思忖:這湯和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他難道真的老糊涂了,貪圖起美色來了?片刻之后,朱元璋哈哈大笑起來,說道:“湯愛卿,你這一生為人嚴謹,這晚年卻為何如此荒唐可笑?” 湯和尷尬地笑了笑,說道:“陛下,臣如今已風燭殘年,也沒什么別的愛好了,唯有這點喜好,還望陛下成全。” 朱元璋思索片刻,覺得一個只貪圖美色的老臣,對自己應該沒有什么威脅,便說道:“既然愛卿有此雅興,朕就賜你十名宮女。但是愛卿年事已高,可要悠著點啊。” 湯和連忙跪地謝恩,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退朝之后,湯和帶著皇帝賞賜的十名宮女,得意洋洋地出了宮門。剛到宮門口,他便迫不及待地左擁右抱,絲毫沒有平日里的穩重與矜持。路過的百姓們看到這一幕,紛紛投來異樣的目光,而湯和卻渾然不覺,依舊我行我素。湯和的兒子湯鼎,早已在宮外等候多時,看到父親如此荒唐的舉動,他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又氣又急,幾步上前,想要勸阻父親。湯和卻一把推開兒子,大聲呵斥道:“混賬東西,連你老子的女人都敢覬覦!” 湯鼎又羞又惱,卻又不敢違抗父親,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父親帶著宮女們揚長而去。
回到家中,湯和便將自己關在房間里,與宮女們飲酒作樂,夜夜笙歌。他的行為變得越發荒唐,不僅整日醉生夢死,還時常在府中大發雷霆,打罵下人。湯鼎看著父親的變化,心中充滿了疑惑和擔憂,他實在不明白,一向英明神武的父親,為何會突然變成這樣。終于,在一個深夜,湯鼎忍不住來到父親的房間,想要問個究竟。
湯和此時正喝得酩酊大醉,看到兒子進來,他先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兒子啊,你來得正好,快來陪為父喝幾杯。” 湯鼎卻一臉嚴肅地說道:“父親,您為何要如此作踐自己?您這樣做,讓兒子如何抬得起頭來?” 湯和收起了笑容,他看著兒子,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無奈和悲涼。他拉著兒子的手,讓他坐在自己身邊,緩緩說道:“兒子啊,你還年輕,不懂得這其中的道理。為父這么做,都是為了咱們一家老小的性命啊。” 湯鼎一臉茫然地看著父親,問道:“父親,您這話是什么意思?”
湯和長嘆一聲,說道:“你難道沒看到,如今陛下對那些功臣們越來越猜忌了嗎?徐達、李善長、劉基、胡惟庸…… 一個個都死在了陛下的手里。咱們這些跟著陛下打天下的人,如今在陛下眼里,都是威脅。為父主動辭官,又向陛下索要美人,就是想讓陛下知道,我湯和已經沒有了野心,只想安享晚年。只有這樣,咱們一家才能保住性命啊。” 湯鼎聽了父親的話,心中豁然開朗,他這才明白,父親看似荒唐的行為,實則是一種無奈的自保之舉。
然而,湯和的這番苦心,朱元璋真的會相信嗎?第二天,朱元璋派了一名太監來到湯和府中,名為探望,實則是暗中查看湯和的情況。太監來到湯和的房間,只見湯和衣衫不整,頭發凌亂,正與宮女們嬉笑打鬧。房間里彌漫著濃烈的酒氣,地上擺滿了酒杯和菜肴。湯和看到太監進來,不僅沒有起身迎接,反而大聲呵斥道:“你來干什么?沒看到我正忙著嗎?” 太監心中暗自好笑,表面上卻依舊恭敬地說道:“湯大人,陛下派奴才來看看您。” 湯和揮了揮手,說道:“告訴陛下,我在這里過得很好,讓他不用擔心。” 太監又在府中四處查看了一番,這才告辭離去。
回到宮中,太監將在湯和府中的所見所聞一五一十地報告給了朱元璋。朱元璋聽后,微微一笑,說道:“這湯和,果然是老糊涂了。” 他的心中,對湯和的警惕也漸漸放松了下來。然而,朱元璋畢竟是個心思縝密的人,他還是有些不放心,于是又暗中派人對湯和賞賜的十名宮女進行了驗身。驗身的結果讓朱元璋大吃一驚,這十名宮女,竟沒有一個是完璧之身。朱元璋心中不禁暗自佩服湯和,他沒想到,湯和為了自保,竟然連這種自污的手段都用上了。
此后,湯和在鳳陽老家過起了悠閑的生活。他每天不是與美人相伴,飲酒作樂,就是游山玩水,含飴弄孫。他從不結交地方官和鄉紳,也從不談論國家大事,仿佛真的成了一個只知享樂的老朽。朱元璋對湯和的表現非常滿意,他也漸漸放下了對湯和的戒備。
然而,湯和真的就此安心了嗎?其實不然。他深知,朱元璋的猜忌之心從未真正消除,自己稍有不慎,就可能招來殺身之禍。因此,他在生活中依舊小心翼翼,處處謹慎。他不僅嚴格約束自己的子孫和家奴,不讓他們做出任何違法亂紀的事情,還時常教導他們要低調做人,不要貪圖榮華富貴。在湯和的悉心教導下,他的子孫們都養成了良好的品德和行為習慣,沒有給湯和惹來任何麻煩。
洪武二十三年(1390 年),湯和突然中風,口不能言。朱元璋得知后,親自前往湯和家中探望。看到昔日的老戰友如今臥病在床,言語不清,朱元璋心中也不禁涌起一絲傷感。他拉著湯和的手,回憶起了兩人一起打天下的點點滴滴,不禁老淚縱橫。湯和看著朱元璋,眼中也充滿了感激和不舍。他雖然無法說話,但他的眼神卻仿佛在告訴朱元璋:陛下,臣這一生,無愧于您。
洪武二十八年(1395 年)八月,湯和病逝,享年七十歲。朱元璋得知后,悲痛萬分,他下令罷朝三日,以示哀悼。隨后,他又追封湯和為東甌王,謚襄武,并親自撰寫祭文,派親王前往吊唁。湯和的葬禮極為隆重,這也算是朱元璋對這位老戰友一生功績的最后肯定。
湯和的一生,充滿了傳奇色彩。他早年跟隨朱元璋南征北戰,為明朝的建立立下了汗馬功勞;晚年為了自保,不惜自毀聲譽,向朱元璋索要美人。他的這種行為,看似荒唐,實則充滿了智慧。在那個伴君如伴虎的時代,他用自己的方式,為自己和家人贏得了一份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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