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視圈 Media
2025年,微短劇的崛起成為影視行業最受關注的現象之一,幾乎在每一場業內論壇上都繞不開“短劇”這個關鍵詞。可見,短劇已經成為主流娛樂模式,改變著大眾的休閑消費習慣。然而,短劇的發展引發了一個根本性的行業之問:當觀眾日益習慣于短視頻的碎片化敘事與即時滿足,觀眾還有耐心看完一部長劇嗎?
自微短劇走紅以來,“長短之爭”的戰火一直沒有熄滅過,部分長劇創作者持開放心態,甚至主動轉型,積極投入短劇制作;與之相對的是對短劇持保留態度,認為短劇內容狗血、格調低俗,難登大雅之堂。由此可見,短劇與傳統長劇之間的博弈會長期的持續下去。
面對短劇的沖擊,第三期“電視劇導演高級研修班”的多位導師從產業趨勢、內容創新到創作實踐等多個層面,針對短劇的發展提出了專業洞見,試圖在“長短之爭”中探索出破局之道。
一、短劇的“流量密碼”
微短劇作為移動互聯網時代的產物,以手機為主要傳播載體,契合了用戶日益增長的短視頻觀看習慣。根據《中國網絡視聽發展研究報告(2025)》,數據顯示,截至2024年底,我國短視頻用戶規模已達10.4億,意味著每10位中國人中,就有7人是短視頻用戶,人均每天觀看時長超過2小時。
在智能手機尚未普及的年代,電視是中國家庭最主要的娛樂方式。每晚七點半《新聞聯播》結束后,一家人圍坐看劇,這個時間段也被稱為“黃金檔”。如今,這樣的場景已難再現。即便電視機還開著,更多時候也只是作為背景音存在,家庭成員各自低頭刷著手機。
手機占據了人們的注意力,適應移動端傳播的藝術形式才能獲得用戶。微短劇幾乎復刻了短視頻的觀看體驗,每集1至3分鐘,總長相當于一部電影,恰好符合中國人每日刷短視頻的時長。
著名劇評人李星文老師指出,如今微短劇年產量高達4萬部,換算下來相當于8萬集長劇,而中國電視劇在鼎盛時期年產量也不過2萬多集,可見微短劇的產能已遠超傳統劇集。他還提到,平臺“紅果”每月上新劇目多達1500至2000部,證明微短劇有巨大的需求量,發展潛力更是不可限量。
從市場角度看,2024年我國微短劇市場規模已達到505億元,首次超越當年全國電影總票房(425.02億元),根據《微短劇產業研究報告》預測2025年微短劇市場規模將達634.3億元,2027年,微短劇市場將突破1000億元。釋放出強勁的增長動能。
作為國內最大的微短劇平臺,紅果短劇自上線以來發展迅猛,僅用兩年時間,月活躍用戶數便突破1.73億。2024年3月數據顯示,紅果用戶的人均單日使用時長已達1.38小時,已超過了四大長視頻平臺(愛奇藝、優酷、騰訊、芒果),顯示了極強的用戶粘性。
此外,“短劇出海”為微短劇打開了新的增長空間。專家預測,到2027年,海外短劇市場的規模甚至有可能超越國內市場,目前,中國多家影視公司已在歐美布局短劇拍攝,并成功打造出了一些爆款。相比之下,內地長劇幾乎難以實現規模化出海,在擴展盈利模式方面有明顯劣勢。
二、劣幣驅逐良幣
“短平快”是微短劇最大的特征,制作周期短,成本低,內容節奏快、反轉多。當前市場上大多數短劇制作成本集中在30萬至100萬元之間,不少項目在十天內即可完成拍攝。題材方面以“霸總”“戰神”“重生”“逆襲”“甜寵”等類型為主,為爭奪流量,一些短劇頻頻打擦邊球、迎合低俗趣味。
在研修班上,鄭曉龍導演批評了部分微短劇內容庸俗化的問題。他說:“有些微短劇已經不符合文藝創作的規律了,最符合的是現代人那些低俗、庸俗的念頭,在我看來微短劇最吸引觀眾的就是它的低俗。”林楠導演也表達了類似觀點:“我覺得短劇沒有資格跟長劇放在一起,短不是問題,豎屏也不是問題,我抵觸的不是它的形式,是它的內容”。
筆者認為,電視劇自20世紀60年代誕生以來,歷經六十余年發展,逐漸形成了獨立而完整的藝術規律。與電影一樣,電視劇兼具商業與藝術雙重屬性。而微短劇則有所不同,它的敘事語言、視聽手法借用自傳統影視,尚未建立起自身獨立的藝術規律。另外,微短劇脫胎于短視頻,符合現代人碎片化、速食化、移動化的觀看方式。正因如此,它首先服務于平臺算法和流量機制,幾乎沒有人將微短劇視為藝術形式,而是把它當成快速變現的工具。
我們也會發現,當年在直播、短視頻上出現亂象,現在也在了微短劇行業。例如,某些短劇情節出現“1胎生99子”之類的離譜設定;還有大量充斥豪門恩怨、極端渲染拜金主義的內容。一些短劇熱衷于打“擦邊球”,以血腥暴力場景和性暗示博取流量;部分作品更是直接抄襲知名小說或影視劇,侵犯原創版權。更令人擔憂的是,一些短劇中還暗藏保健品廣告,誘導中老年觀眾消費,有老人為了追劇,不惜訂閱近60個小程序,充值金額高達近萬元。這些亂象不僅擾亂市場秩序,也暴露出行業監管的滯后。
針對微短劇行業頻出的種種亂象,國家廣播電視總局網絡視聽司于去年12月20日發布“管理提示”,核心內容在于對微短劇片名出現的不良傾向進行及時糾偏。今年7月11日,網絡視聽司再次發文,提示微短劇過度娛樂化的苗頭傾向,要求微短劇創作者堅決守住藝術創作底線,堅決杜絕極端“反智”“雷人”“離譜”的人設、劇情等。
在研修班上,鄭曉龍、閻建鋼兩位導演都提及了微短劇的監管“雙標”的問題。如今微短劇實行的是“分類分層審核”,總投資額低于30萬元的微短劇是由網絡視聽平臺履行內容管理的職責。這些低成本短劇的審查標準要比長劇要寬松許多,而這些低成本短劇正是各種亂象頻發的地帶。
三、流量至上 VS 內容優先
“我不抵觸短劇,我已經看了三年半了。”在研修班課堂上,知名造型師陳敏正在研修班課堂上表達了對微短劇的喜愛“我真喜歡看,我就覺得他那個爽勁,讓你做長劇和電影的人滿足”,面對微短劇當前存在的一些問題,陳老師則持包容態度。他認為,作為一種新興的藝術形式,微短劇尚處于發展初期,問題在所難免。“我就想不要排斥任何的藝術形式,你可以走進去,你才能有可能的話,盡可能的用你的優勢去提高和改變短劇的制作。”
正所謂存在即合理,微短劇對長劇造成沖擊不是偶然,一味排斥這種藝術形式,并不能改變當下影視生態的真實困境。知名制片人敦淇表示:“我們所有的這些內容是做一件事。就是去爭奪我們觀眾每一天56個小時的碎片化的時間。短劇集短準狠,它能夠快速去建立一個情緒價值,而長視頻能讓觀眾長時間跟隨你的劇情,就必須往極致化去做。”在他看來,短劇和長劇并非對立,關鍵在于如何精準定位、各取所長。
筆者認為,“短準狠”是對微短劇的精準概括。傳統電視劇動輒30集、50集的篇幅,原本是為了適應電視端的播出節奏,但這一模式也常被詬病為“注水”嚴重,甚至出現為延長集數、增加收益而導致劇情虎頭蛇尾的現象。如今,隨著移動端成為主流,觀眾的觀看習慣趨于碎片化,這種變化倒逼創作者探索新的敘事方法與表達節奏。在這一轉變中,微短劇并非簡單地迎合流量,而是通過內容的凝練與節奏的把控,實現了對敘事效率與情緒價值的雙重提升。
研修班老師無一例外提到了長劇必須“精品化”,敦淇稱一部劇集應該在一到五集就要把觀眾摁住,“高概念的人設、密集的情節、高濃度的情感,在前面幾集要全部釋放”,傳統的劇集是從中國傳統章回小說來的,要有一個篇幅和時間跨度,需要沉浸進去和人物一起成長,而如今要打破套路化的東西。敦淇拿出了《豺狼的日子》《混沌少年時》《暗夜情報員》等美劇舉例。談到了現在的長劇要對標電影,服化道要高級、要有審美感,影像也要有風格。由此,敦淇將“精品化”總結為:“精準的市場定位、精巧的劇本結構、精美的人物塑造、精美的鏡頭語言、精煉的敘事風格”,滿足了這些要求,長劇才能應對短劇的沖擊。
確實,雖然微短劇在中國大陸風頭正勁,但從全球視野來看,長劇依然占據主流地位。尤其是Netflix、Apple TV+等流媒體巨頭的崛起,營收連年攀升,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擠壓了電影的生存空間,迫使好萊塢傳統電影大廠紛紛收縮戰線、縮短院線窗口期。Netflix等平臺采用的就是“精品化”創作策略:邀請電影導演執導劇集、縮減集數、直接上線播出,注重高反轉敘事與概念創新。這一模式為內地平臺與創作者提供了值得借鑒的思路。
回顧電影史會發現,長劇在某個歷史階段也曾以“沖擊者”的姿態出現。上世紀60年代,隨著電視在美國家庭普及,電視內容開始對電影形成沖擊。當時的好萊塢如今日面對微短劇沖擊的長劇從業者一樣,將電視視為洪水猛獸。在這樣的背景下,好萊塢被迫轉型,馬丁·斯科塞斯、斯皮爾伯格、喬治·盧卡斯等新一代導演革新了經典好萊塢的創作模式,開啟了“新好萊塢”時代。最終,電影不僅未被電視取代,反而在80年代迎來大片時代,奠定了好萊塢作為全球娛樂工業核心的地位。
太陽底下無新事。從更長的時間維度來看,如今的“長短之爭”,不過是半個多世紀前電影與電視之爭的重演。二者從來不是你死我活的“分蛋糕”的關系,而是共贏的“做蛋糕”的關系。相信,經歷初期的陣痛與博弈后,無論是長劇、中劇還是微短劇,都能探索出健康、良性、可持續的發展路徑。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