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山姑娘
今天這篇文章,分為兩個部分
第一部分,介紹一個地方。
從寧波向西,飛行3小時,我來到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四川涼山彝族自治州,我在涼山待了三天,很多事情,讓我非常意外。可以說,我每天都在接受震撼教育。
第二部分,回答一個問題。
其實,涼山州就是中國的縮影,涼山是一個被低估的地方,中國也是一個被低估的國家。
2024年,中國只有區區2694萬國際旅客。14億人口,960萬平方公里的亞洲第一大國,居然還不如土耳其(5563萬)、日本(3687萬)、泰國(3555萬),甚至和馬來西亞(2502萬)差不多。
為什么來中國的外國游客這么少?這個問題也困擾我很久,這次涼山州之行,讓我找到了答案。
先說涼山
一個朋友邀請我去涼山,說那里的火把節很有特色。我剛好有空,就答應了。
說實話,我以前對西部某些地方,心存憚忌。當年,在某自治區自駕的時候,就遇到很多不開心的事情。比如說,開著開著,就會出現一群人,不穿制服,沒有證件,在路上架起一根桿子,態度蠻橫,漫天要價:此路是我開,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
那種行為比埃及的one dollar更加惡劣,埃及是油嘴滑舌,騷擾而不強迫,那里是明目張膽,強行勒索。每次交涉都讓人心力交瘁,仿佛回到了舊社會。
還有,某些景區的門票和接駁車,就像套娃一樣,一環扣一環,恨不得從游客身上扒下一層皮,風景很好,服務很差,讓人很惱火。
總之,以前各種惡劣的體驗,讓我對西部某些地區產生了深深的顧慮。
我在去一個陌生地方之前,都會查一下當地的經濟數據,雖然GDP不代表一切,但我堅信,物質決定意識,經濟基礎決定社會風貌。
涼山州的面積為6萬平方公里,是寧波的6倍,人口450萬,只有寧波的一半,是一個相對地廣人稀的少數民族地區。
2024年,涼山州的GDP為2474億,相當于寧波的13.6%。人均GDP為4.9萬,是寧波2007年的水平,也就是說,兩地的經濟差距,大約是18年。
涼山州下面的布拖縣、喜德縣、美姑縣,財政收入都只有2個億左右,還不如寧波的一個街道。中國之廣,差距之大,由此可見一斑。
去涼山之前,我的期望值很低,不求有驚喜,但求無驚嚇。
火把節
火把節是彝族參與人數最多、民族特色最濃的節日。今年,2025年,涼山彝族火把節吸引了24.5萬人參與“執火”狂歡,活動范圍覆蓋4.8公里的長街,點燃88個火堆,場面極為壯觀。
除國家的法定假日外,涼山州多了“民族團結進步節”“火把節”“州慶”“彝歷新年”四個節假日,共計比國家法定假日多休16天。可以說,涼山州的休假體系,已經率先與發達國家接軌了!
關于火把節,我就不贅述了。我來說幾個讓人感動的細節。
飲料價格
我參加過不少大型活動,現場物價都比外邊貴,涼山的火把節,卻是一個例外。
500ml的可樂,居然只要3元,甚至比某些便利店還便宜。其他品牌的飲料,不但和超市一個價,還有買二送一。
我問一個商家,這種大型活動,飲料為啥不漲價?
他說:「他們付了攤位費,其實也想漲價,但物價局不予許,理由是,不能讓游客有被宰的感覺。」
因為游客密度太大,手機信號不好,我嘗試了好幾次,都沒有付錢成功,店家居然對我說:「沒事,你先拿去喝吧。」然后,就轉頭自顧自做事了。
人就是這樣,越是被信任,自我要求就越高,等游客散去之后,我終于付費成功。
飲料價格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從這個細節,可以看出火把節組織者的心態。
我算是一個走遍世界的人,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居然有這么一個地方,如此在乎游客的感受,以至于有錢都不賺!
越想越不真實,但這就是真的。
發展旅游的目的就是為了賺錢,全世界都這樣。其他國家和地區,基本上都是把游客當作一個行走的錢包,恨不得把錢掏空。國內的例子多如牛毛,大家比我更了解,我說說國外的情況。
我剛從約旦回來,各種巧立名目搜刮游客的行為,想起來都讓人惡心。
約旦落地簽價格非常貴,相當于400人民幣,可以付現鈔。但實際上,剛下飛機的國際旅客普遍沒有現鈔,只能刷卡,這里就藏了很多貓膩。
約旦官方,不但加了刷卡費,還強收貨幣轉換費7.99%,這樣一來,簽證費就從400人民幣,悄然變成450人民幣,真黑啊!約旦給游客留下的第一印象極差,有一種窮瘋了的感覺!
也許你會說,約旦是窮國可以理解,那么,日本算是富國了吧,照樣挖空心思搜刮游客。
最近,日本正在討論提高現行的“國際觀光旅客稅”(出境稅)。目前該稅為每人1000日元,未來可能上調至3000日元或5000日元(相當于250人民幣)。
出境也要交稅,日本也是窮瘋了嗎?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涼山這種替游客省錢的做法,讓人非常感動。但仔細一想,這不就是放長線釣大魚?花小錢賺口碑么?這才是聰明的做法。
旅行多了,你就會發現,最美的風景其實就是人,我不敢說涼山的整體民風如何,但至少可以說,涼山人對外來游客的態度,是友善中帶著謙卑,讓我印象深刻。
可愛的消防員
火把節配備了很多消防員。
我看到一個消防員在與同事聊天,就在我們四目相交的瞬間,他馬上提醒身邊的同事,他們立刻停止說話,挺胸收腹,兩腿夾緊,兩臂交叉放在身后,頭頸正直,眼睛平視前方。
這一幕讓我很意外,難道他以為我是領導?
懷揣著這份好奇,我走上前去與他搭話。
他有點生澀地說:「看你拿著大相機(長焦鏡頭),我就擺好姿勢,讓你拍出好照片。」
做過管理的人應該知道,培訓基層人員是很難的事情,有些道理,看似簡單,但你說了,下面不一定能懂,懂了不一定能做,做了不一定能到位……
消防員的所作所為,顯然不是上級要求這么簡單,而是主動察言觀色,取悅外來游客。這需要一種強烈的主人翁態度!
在涼山的這幾天,我能明顯感覺到,當地人普遍有一種「生怕自己做錯了什么,就會讓游客失望,給家鄉丟臉」的主人翁態度!
涼山姑娘
活動現場,涼山州各縣都派了游行隊伍,營造節日氣氛。
女孩們身著民族服飾,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彝族服裝色彩鮮艷奪目,以黑、紅、黃為主,輔以藍、綠等,色彩對比強烈,構圖在簡潔與繁復之間,拿捏到位,非常適合出片。
了解我的讀者應該知道,我喜歡在全世界街拍人物(尤其是美女)。涼山的火把節,是我最愉快的街拍經歷,我以你的人格做擔保,從來沒見過脾氣比涼山姑娘更好的美女。
讓她笑,她就笑,讓她裝酷,她就裝酷,你讓她做鬼臉,她就做鬼臉,效果不好,要多拍幾張,就多拍幾張,直到你滿意為止。
不僅如此,涼山姑娘還能提供豐沛的情緒價值,只要你把照片給她們看,她們都會做出非常驚嘆的表情,一邊說,你拍得真好,一邊問,能不能把照片發給我?
說實話,火把節那個晚上,我就加了好多個微信,有點飄飄然,以為自己真的是攝影大師了。
說個題外話,如果你是單身,拿著相機去涼山,多給你喜歡的姑娘拍拍照片,只要你技術扎實,對方十有八九會想你要照片,然后你就順水推舟,加對方的微信,只要你態度誠懇,多試幾次,脫單應該不難。
如果真的成了,你可別忘了我。
山溝里的時尚
在涼山期間,當地人帶我去看了一場時尚秀——涼山彝繡風尚盛典。
說實話,看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我有點不以為然,連寧波都搞不成像樣的時尚秀,更何況這山溝深處呢?我想,大概率又是一種現代與傳統的縫合怪。來都來了,客隨主便,就去一趟吧。
結果,又是被震撼到了,場外是如同廟會一樣的美食小廣場,空氣里彌漫著烤肉、烤魷魚、臭豆腐的味道,場內卻是頂級時尚大秀。現代與傳統完美結合,音樂、舞臺、服裝,都堪稱世界級。這場面,有一種非常強烈的反差之美,就像你在沙漠里突然看到一朵艷麗的玫瑰。
后來,我遇到一個北侖對口支援美姑縣的干部,他也有同感。
他說:「美姑的經濟水平,確實與沿海有差距,但他們的文化審美卻不差,宣傳片拍得跟張藝謀大片似的,讓寧波自嘆不如。」
上帝是公平的,給你關閉了一扇門,必定給你打開一扇窗。就像火把節的現場,那些載歌載舞,關節靈活,節奏感強的,基本都是少數民族,而那些四肢僵硬,在一邊拍照片的,通常都是漢族——我就是其中一個。
西昌邛海
涼山的州府在西昌,西昌最大的亮點就是邛海,這也是中國城中湖的極品之一。
首先,離城近。所謂城中湖,飯后出門散步就可以飽覽湖光山色。
其次,面積大。西昌邛海,面積是杭州西湖的5倍,也是僅次于昆明滇池、武漢東湖、大理洱海的中國第四大城中湖。
再次,山水交融。邛海,海拔1510米。山、城、湖相依,造就高原明珠景觀。湖水終年清澈,濕地蘆葦搖蕩,冬日萬鳥翔集。
西昌還有一個優點,那就是氣候好,冬暖夏涼,號稱小春城。
我在西昌那幾天,正值酷暑,江浙滬熱得像蒸籠,涼山西昌的白天溫度也不低,30℃左右,但濕度低,體感舒服,只要太陽下山,就涼風習習。晚上的溫度只有20℃左右,比浙江的最低溫低了5℃。
在涼山州的最后一天早上,我在邛海湖畔散步,沿途湖水清澈,遠方青山高聳。
邛海與寧波的東錢湖類似,但水質更好,植被更濃郁,風格更大氣。難能可貴的是,我走了很遠,沿途看不到一片垃圾。
我去過幾乎所有的發達國家,自然條件比邛海更好的城中湖,不少。但管理比邛海更好的,卻不多。
如果我下次來涼山,就在邛海附近找個駐地,小住幾日,不做別的,就為了乘涼。
為什么中國的國際游客這么少?
綜上所述,涼山是一個旅游資源非常豐富的地方,優美的風景,友善的人民,豐富的文化,那么,涼山的旅游業應該非常很發達了吧?
但事實卻并非如此,相比隔壁的云南,這里的旅游業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以涼山的機場為例,2024年,客流量僅為 97萬人次,與此同時,泰國的普吉島機場,吞吐量為 1721萬人次,涼山只有普吉島的零頭。
所以,涼山很不錯,游客卻不多,中國這么大,國際游客卻不如泰國。涼山州就是中國的縮影,涼山是一個被低估的地方,中國也是一個被低估的國家。
至于背后的原因,有很多,我認為最重要的是,中國發展太快,外界來不及更新陳舊的觀念。
從賬面上看,涼山的人均GDP不高(7000美元),全國的人均GDP也不高,一萬美元出頭,2021年才超越墨西哥,在此之前,遠不如墨西哥。
我去過3次墨西哥,我知道,中國的發展水平遠超他們,但外人不知道。大家可能不相信,疫情前,我在美國自駕時候,甚至有人問我,大部分中國人是不是騎自行車上班?
看著那清澈的眼神,我相信對方沒有惡意,就像我對涼山的預判,也并非惡意。
很多人以為,手機互聯網時代,真相的傳遞會比紙媒時代更迅速。其實未必,手機時代也是一個信息繭房時代,多數人永遠都只會看到自己想看的東西。
以我為例,自認為教育程度還可以,心態也算開放,即便如此,如果不是有人邀請,我大概這輩子也不會去涼山,我對涼山的認識也非常淺薄。
正如標題所言,《寧波人眼里的涼山,就是世界眼里的中國》,我眼里的涼山,也許就是很多外國人眼里的中國。
本文開頭就說,涼山的經濟比較落后。但結果深入了解之后,所謂的落后,也相對的。涼山不僅不窮,而且是一個資源非常豐富的地方。
涼山已投運水電總裝機約4135萬千瓦(扣除界河分攤后),穩居四川首位。單站裝機容量≥300萬千瓦的水電站共6座。
- 白鶴灘水電站,世界第二。
- 溪洛渡水電站,世界第四。
- 烏東德水電站,世界第七。
也就是說,450萬人口的涼山州,坐擁全球Top 10 水電站中的3個,年發電量2900億度(其中外送2716億度),如果每度電價格為0.4元,那就是1086億人民幣。
涼山,不就是水電界的科威特么?而且,科威特除了沙漠還是沙漠,涼山州還有青山綠水。
讀懂了涼山,我們才能深刻理解全國一盤棋的道理。
北京如果不是首都,那得叫北平,北平是北平人的北平,但北京是全國人民的北京。2020年北京財政凈上繳3600億,按照人均計算,和上海差不多。
我們熟悉的三大運營商、三桶油、四大國有銀行以及國鐵等眾多央企總部等100余家央企,總部都設在北京。根據2024年《財富》世界 500 強榜單,北京有48 家世界500強企業總部(其中多數為央企),連續第12年位居全球城市榜首,不僅超過滬港廣深的總和,而且遠超東京(29)、紐約(16)、倫敦(19)等國際大都市。
如果不是首都,以北京2000萬人口的規模,能擁有這么多世界500強嘛?顯然不可能。北京凈上繳多,其實也是全國人民的錢,通過北京上交給國家,然后再轉移支付到相對落后的地區。
涼山賬面數據一般,但是承接了大量轉移支付,和兄弟城市的支援。其實,說支援并不恰當,而是各司其職,沒有西部的資源,東部的制造業就是無源之水,沒有東部的技術和資金,西部的資源就不能變現。這是1+1>3的長期合作模式。
寫在最后
中國用短短幾十年時間,走完了西方幾百年的工業化路程。我們的發展速度太快,快到讓人來不及認識。
我去過幾乎所有發達國家,我可以很自信地說,中國的基礎建設、社會治安、生活便利程度,已經超過西方。但是,你知道,我知道,喜歡中國的人也知道,而最需要知道的人,也就是那些對中國有刻板印象的人,卻不知道,如同大部分寧波人對涼山一無所知。
雖然現狀讓人無奈,但還有一句話叫——是金子總會發光。信息繭房雖然難破,但只要我們保持耐心,量變引起質變,終有破繭而出的那一天。
最近的免簽政策就是一個很好的突破口,這幾次我坐飛機,明顯感覺到海外游客數量在增加。
我堅信,隨著口碑的慢慢累積,涼山的游客會越來越多,中國的海外游客數量,毫無疑問,也會成為世界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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