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沈西城

麥當雄是個工作狂，只顧事業(yè)，在麗的電視闖出名堂，后轉(zhuǎn)戰(zhàn)電影界開創(chuàng)拍攝黑幫敏感題材，成為主流。

在電視圈，我跟過不少高層工作：周梁淑怡、劉天賜、鄧偉雄、甘國亮、葉潔馨、王天林、蕭若元、左幾……個中，有愉快的，也有不愉快的，可沒一個比麥當雄令我頭痛、害怕、敬佩。跟麥當雄合作過的，除了是鐵人，大多吃他不消。一個標準工作狂，廿四小時，由朝到晚，不眠不食，只顧工作。麗的時代，麥當雄憑《十大奇案》闖出萬兒，收視率飆升，直逼無線電視（TVB），從此開展了兩臺正面交鋒，你一刀，我一劍，拼個你死我活。也許成功得來不易，坐上總監(jiān)之位，麥當雄更加瘋狂賣力。

那時候，我們在麗的，作興唱兩首歌：一是《換到千般恨》、另一首就是《天蠶變》主題曲——“獨自在山坡，高處未算高，命運在冷笑，暗示前無路……我高視闊步……”不怕險阻，不畏艱難，誓要殺出血路。壯哉壯哉！麥當雄在蕭若元扶掖下，率領他的親信梯隊，猛向無線沖擊。不知道是幸運，還是厄運，我竟然成為了麥總監(jiān)旗下一員，自此甜酸苦辣遍嘗，有快樂、也有悲哀。

某夜，麥當雄對我說有點事要商量，希望能在十一點鐘到喜來登酒店的咖啡廳相見，我當然說好。以為是早上，縱然熬了一個晚上，還是一早爬起，驅(qū)車直往喜來登，豈料等了兩個鐘頭，還不見麥大爺大駕光臨，撥電話去電視臺查問，麥當雄接電話一聽，斥責道：“我約你晚上十一點呀，你搞錯了！”晚上十一點，還談公事？我的媽！

晚上十一點，再去喜來登，等了大半個鐘頭，麥當雄姍姍來遲，只喝了一杯咖啡，什么都不吃，就把我拖去他的窩打老道山住所。房子不算大，獨居足可以。王老五不善處理家務，家里凌亂不堪，螞蟻、蟑螂、蒼蠅都愛與他為伍。我望到桌子上，蟑螂正在大戰(zhàn)螞蟻群，爭奪一塊小碎餅。面對昆蟲大戰(zhàn)，麥當雄視若無睹，一逕跟我談論《大白鯊》這個劇集的走勢。這樣，過了一個晚上，到天發(fā)亮時，外面下起大雨。麥當雄伸了個懶腰：“今晚到此為止，你回去吧！”下得樓來，沒帶傘，只好挨在屋檐下待雨收歇。那一夜，我才感受到寄人籬下的痛苦與徬徨。

除了跟隨背后度橋（思考劇情橋段），偶爾還得伴麥當雄夜游。某年某月某夜，一行三人闖尖東酒城，走進一家韓國會所。麥大爺一坐下，四方八面的媽媽桑都圍了上來，你一句麥導演、我一句麥大哥，叫不停。麥當雄很喜歡這種阿諛言語，揮手著媽媽桑帶小姐上來。

進店時，我們早吃過晚飯，麥當雄已喝了不少酒，有點兒酒意，燈光迷離，音樂醉人，麥當雄開始有些瘋，大聲催促：“小姐快些來，我要喝酒。”媽媽桑不敢大意，快快帶來五、六位小姐坐在我們身邊。小妮子一窩蜂地說盡恭維說話：“《十大奇案》實在太好看了！”“《鱷魚淚》也不錯！我每天晚上都看。”麥當雄哈哈大笑，吩咐小姐說：“你們快為我的兄弟倒酒，記住，要跪下來倒。”逼于無奈，怯于他的雄威，小姐們委屈地為我們斟酒。小姐們看來不過二十出頭，雛兒吧，斟酒時，雙手發(fā)抖。我心中不忍又不便多說。心想：今天晚上，真不應該來這兒。

麥當雄的確是有點兒瘋，卻是電視圈少有的奇才。麗的在他的領導底下，后來節(jié)節(jié)逼近無線，尤其是《大地恩情》，真的把《輪流傳》壓得喘不過氣來。這時候，麗的上下同人都興奮莫名，以為可以超越無線。我冷眼旁觀，不禁問自己：商場競爭本是好事，如果歪過了頭，變成相互廝殺，那又有什么意思呢？麗的是個體戶，亂雜無章，徒憑士氣；無線是企業(yè)管理，講求制度，長期作戰(zhàn)，必有勝算，于是一早回巢無線。

拍《省港旗兵》等名片

后來麗的撐不住，賣盤予香港富商邱德根，麥當雄轉(zhuǎn)戰(zhàn)電影，也有超越成就，他的《省港旗兵》，動用真正的大圈仔（從廣州來香港的人士）當演員，還有《跛豪》里頭的吮腳趾、《黑金》突顯了臺灣黑幫的兇殘，開創(chuàng)拍攝人所不敢觸碰的素材，都是超卓無倫的江湖電影，成為八十年代的主流。我拍攝過《龍虎風云》，老實說，跟麥當雄相比，還真是差了一截，萬萬比不上。

離開影壇后，麥當雄不知所終，聽說回中國內(nèi)地發(fā)展地產(chǎn)，長時間未有露面。前幾年回來了，接受蕭若元的訪問。隔別多年，麥當雄已沒有了七十年代麗的的派勢、酒城的豪氣。歲月催人老，縱有驚天才干，終也敵不過滔滔時光浪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