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結束,燈光亮起,全場一片寂靜,沒有人離席,啜泣聲此起彼伏,其中也包括我。
看到影片的后半段,眼里止不住地往下流,心里升起一個念頭:看這部電影,真的是不哭不是中國人。
我沒有道德綁架的意思,因為我相信沒有中國人能夠承受電影所講述的故事。
甚至我覺得,只要有人類共通的情感,都很難不為之動容,就像我們看《辛德勒名單》一樣。
反倒在是否推薦大家去看這部電影上我很糾結。我當然希望更多的人能夠看到這段歷史,但觀影過程又太痛苦。
是的,我說的電影就是《南京照相館》。我已經提前宣布它是今年暑期檔最佳影片。
接下來這篇文章嚴重劇透,請謹慎閱讀。不過看完文章再去看電影,你會對你將要看到的一切做好心理準備。
擊穿心理防線的暴力
YIQIYINGCHUANG
據說為了避免電影里的暴力太過直觀,導演申奧拒絕血腥渲染,轉而用意象與留白來激發共情。
然而在觀影過程中,我的心理防線還是被沖擊得七零八落。尤其是那些突如其來的的暴力。
電影里有兩場戲讓我印象極為深刻,因為暴力來得突兀所以非常恐怖。
第一場戲是在影片中段,瘋狂屠殺平民的日軍終于意識到暴行會造成極壞的國際影響,為掩蓋這一切,他們打算粉飾太平,找來一群中國人和日軍一起表演“親善友好”。
要知道能夠參與這件事的中國人,都和日軍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比如王傳君扮演的王廣海給日本人當翻譯,比如劉昊然扮演的蘇柳昌給日本人洗印照片,他們因此才能在這場大屠殺中茍活。
然而當你以為這就是一場日軍和“順民”的表演時,一個嬰兒的啼哭打破了日本人的所有偽善。
當原島大地扮演的日本攝影師伊藤秀夫表示孩子吵到了他,讓他不能專心攝影時,一個日本兵隨即從母親懷里搶走嬰兒,狠狠地摔在地上。
那一下子摔得觀眾心臟驟停。嬰兒的哭聲戛然而止,繼之而起的是母親撕心裂肺的哀嚎。
為了緩和周遭中國人的恐慌,王廣海趕緊說孩子沒死,然后塞到高葉扮演林毓秀懷里,讓她和蘇柳昌一起來了個“一家三口”的合影。
一個死去的孩子,兩張因為恐懼而強顏歡笑的臉,就這樣定格在了一張照片里。
這場突如其來的暴力徹底撕碎了順從者的微末希望,你以為你伏低做小、委曲求全就能茍活嗎?你的生死只在那群惡魔的一念之間。
第二場戲則擊碎了觀眾的希望。當伊藤秀夫終于“履行承諾”送來了兩份通行證,幾個被困在照相館的人抽簽決定,讓照相館老板老金的妻女先行離開。
兩人離開前的那一場戲拍的情緒高漲,尤其當王驍扮演的老金將照相的背景幕布一張張拉下來,帶著大家暢游祖國大好河山時,你真的很難忍得住不淚流滿面。
結果就在觀眾的情緒被帶到頂點之后,故事又狠狠將這情緒打落深淵,之前有多高漲,之后就有多低落。
原來伊藤秀夫早就交代不要放過這兩個拿通行證的人,結果這對母女慘遭奸殺。
所謂悲劇,就是把美好的事物撕碎了給你看,又或者當你有了微末的希望,再給它狠狠地掐滅。
這兩場突如其來的暴行,背后是人性極致的惡:當對方不拿你當人時,你也不能以理性和良知去揣摩對方的行徑,他們總能干出超乎你想象的惡行。
鬼子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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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這樣的暴行我們不禁會問,人怎么會如此殘忍?而這部影片則給出了答案,展現了伊藤秀夫從人蛻變成惡魔的全過程。
初登場的伊藤秀夫,青澀、懵懂,帶著屬于人類的良知。在日軍將要殺害蘇柳昌時,他以需要洗照片助手為由,庇護了蘇柳昌。
這時候,看著日軍的殘忍暴行他不忍拍攝,在上級不斷逼迫他殺害中國人時他下不去手。
和他情況類似的還有一幫日本新兵,老兵逼迫他們殺害中國人,他們起初下不去手,但是在不斷逼迫中終于突破人性底線。
這段情節并非虛構,史料顯示,當年日軍確實強迫新兵進行“活人刺殺訓練”,用以降低他們殺人的心理門檻。
所以只要你是這個恐怖的殺戮機器中的一員,你終究會被同化。新兵不例外,伊藤秀夫也不例外。
到了拍攝“中日親善”照片的時候,伊藤秀夫對日軍屠殺中國人早已麻木。人類的悲歡變得不再相通,他只覺得嬰兒的哭聲吵鬧。
這時候他與其他鬼子的區別僅在于還沒有親自動手殺人。但這一天遲早會到來。
當他掌握了洗印照片技術,不再需要蘇柳昌這個“朋友”時,他進入了最無恥的階段——既虛偽又殘忍。
虛偽的他不愿意雙手沾滿鮮血,于是決定“借刀殺人”;殘忍的他則把蘇柳昌玩弄于股掌之中,先給他希望,再毀掉這希望。
他的上級竟然拿中國的“仁義禮智信”來贊美他的虛偽和殘忍,這真是“仁義禮智信”被黑得最慘的一次。
陰差陽錯讓蘇柳昌逃過一劫,也讓伊藤秀夫惱羞成怒,他終于親自舉起屠刀,完成了向惡魔的最后蛻變。
而在伊藤秀夫的眼中,蘇柳昌也完成了從“朋友”到敵人,再到“不是人”的轉變。這樣的轉變徹底消除了伊藤秀夫殺人的罪惡感。
就像作家張純如在《南京暴行》一書中所描述的:教官這樣訓導新兵:“你決不能把中國人看成是人,要把他們看成是連豬狗都不如的動物。”
當殺戮的對象不再是“人”,當集體殺戮分擔了個體的罪惡感,當人性之惡徹底失去約束,變成惡魔就只是時間問題。
墮落與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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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伊藤秀夫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翻譯官王廣海,日軍日益殘忍的暴行不斷沖擊著他的人性底線,把他推向了非人的邊緣。
最初,他給自己的定位是翻譯而不是漢奸。這種自我定位說明他無法心安理得地面對自己的漢奸行為。他得給自己找一個合理的理由。
而這樣的矛盾心理決定了他所有的行為與情感,一邊助紂為虐,一邊痛苦不堪。
他對中國的前途徹底絕望,這種絕望讓他放棄掙扎,一心想著投靠日本人可以為家人和情人換來一紙通行證。
然而日軍的暴行又不停敲打他所剩無幾的良心。在電影里,每當王廣海無法面對日軍暴行,他就會下意識摘掉頭上的日軍軍帽,這是王廣海內心劇烈沖突的生動寫照。
但你別指望他真的敢于反抗。即使他目睹中國軍人干掉日本兵時袖手旁觀,也不是出于中國人的良心,只不過是他知道這個日本兵是來取代蘇柳昌的。
而他需要蘇柳昌活著,因為他可以帶自己的情人逃走。所以他所有的“正義”之舉,都不過是出于自己的私利。
然而他這種“不忠誠”的行為遭致了日軍的“嚴厲懲罰”,他們在他眼皮子底下屠殺了他的妻兒。
即使這樣也沒能喚醒王廣海的勇氣,直到情人林毓秀在他眼皮子底下被鬼子侵犯,這一刻他憤怒地撲向鬼子……影片給了王廣海作為人最后的體面。
王廣海的故事,講述了一個漢奸的蛻變過程:因為恐懼死亡而為虎作倀,因為對前途絕望而自欺欺人。為茍活而對同胞的苦難視而不見。
但最終,王廣海沒有蛻變成徹頭徹尾的漢奸。真正的漢奸會徹底扭曲自己的人格,將恐懼轉化為熱愛,將消極順從轉化為積極參與。
其實影片中每個人物的性格塑造都很成功,這里有屬于正常人的恐懼,有人之常情的怯懦,有人性使然的茍且。
蘇柳昌為活命與日本人合作,林毓秀為偷生為日本人唱戲,宋存義在戰場上臨陣脫逃……也正是因為真實的膽怯,才讓最后迸發的勇氣充滿力量。
宋存義舍命刺殺日本兵,既為報仇,也為報恩。蘇柳昌留下拼死一搏,既為保住朋友與照片,也為捍衛作為中國人最后的尊嚴。
還有老金,當他意識到洗印這些照片是漢奸行為的時候,他決定冒險將照片帶出南京。最后為了讓照片和自己的兒子脫離險境,他拿起相機直面日軍的刺刀。
他犧牲的那一刻,知道自己的兒子已經平安,卻又不知道自己的妻女慘死,相信他一定了無遺憾。然而這一幕卻讓觀眾異常難受。
生還的林毓秀和老金的兒子,則是這人間地獄的見證者和講述者。正因為她們帶出來的照片,才將日寇釘死在歷史的恥辱柱上。
在這座城市里,他們沒能遇到拯救自己的辛德勒,他們唯有拼死一搏,把照片和希望帶出地獄。而正是這些勇敢的中國人,完成了這個中國人自我拯救的故事。
所以盡管觀影過程如此壓抑,我還是希望更多的人去觀看這部影片,因為它在講述一場不能忘卻的集體記憶,關乎真相,關乎良知,關乎勇氣,關乎過去與未來。
影片的結尾,當遇難者照片與今日繁華的南京重疊,我們終于懂得——凝視深淵,是為了永遠遠離深淵。
作者 | 牛角
永遠的新文化報評論員
排版 | 竹子
「注:本文部分圖片來源于豆瓣及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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