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遙遠的土地上,誰都不認識我,我是自己的主人。”
智利國家文學獎獲得者伊莎貝爾·阿連德的幾乎所有作品,都以女性為主角,《我親愛的伊內斯》也不例外。這是一本歷史題材的小說,主人公伊內斯·蘇亞雷斯確有其人。她1507年出生于西班牙最貧瘠的埃斯特雷馬杜拉省,1537年抵達新大陸,1580年在智利圣地亞哥病逝。作家從智利征服史真實的人物和事件中取材,創作了這本虛構作品。
伊內斯的家鄉有著非常濃厚的宗教氛圍,家中長輩希望伊內斯能繼承傳統,以進入修道院做虔誠的修女為自己的歸宿。生性叛逆的伊內斯在一次宗教游行中邂逅了年輕的胡安,伊內斯對這個大膽而又擅于調情的男孩一見鐘情,冒著與家人決裂、被同鄉嘲諷的風險嫁給了他。婚后,胡安和很多當時不學無術的年輕人一樣,想要前往傳說中遍地是黃金和寶石的遙遠的新大陸發財,于是他毅然告別了新婚的妻子。久久等不到丈夫歸來,伊內斯下決心遠渡重洋去找他。歷經身體和精神的雙重考驗,伊內斯終于艱難地來到了這片完全陌生的土地。在尋覓丈夫的路途中,伊內斯遇見了她摯愛的男子、智利的征服者佩德羅·德·巴爾迪維亞,并和他一起,參與了智利的征服和圣地亞哥城的修建和保衛,活出了自己從來沒有想過的波瀾壯闊的一生。
《伊內斯·蘇亞雷斯保衛圣地亞哥》
藏于智利圣地亞哥國家歷史博物館
在談到為什么要寫這樣一部小說的時候,阿連德說:“關于這位十六世紀‘女超人’的文字記載實在太少了。無論是智利還是西班牙的歷史學家,幾乎都忽略了她。我們之所以知道她的情況,是因為有一項針對佩德羅·德·巴爾迪維亞的宗教審判,其中九項指控是針對伊內斯的,因為那些人嫉妒她比他們擁有更多的權力和財富。想想這個女人在五百年前做了什么?她穿越了世界,擁有了當時的女性想都不敢想的生活。不難想象,她必須具備什么樣的性格才能做到這一切。她必須很健康,很堅強,有智慧——她不是靠夢想著挖到金銀財寶而一夜暴富,而是靠醫術、種地和經營莊園養活了自己。最重要的品質是,她要非常非常勇敢,因為她的戰斗力不亞于身邊的任何一個男性。”
伊內斯、佩德羅等人征服智利的路線圖
然而,作家并不希望通過這本小說,將伊內斯的形象完全理想化,她希望向大眾展現這位藏在歷史夾縫中、被長期忽視的女性的人性的光芒和她豐富的內心世界:戰爭和殺戮的殘酷、前途的未知讓她猶豫和恐懼,愛人的深情和信賴讓她著迷和享受,而他的猜忌和背叛更讓她失望和憤怒……對于男性角色,尤其是有赫赫威名的智利征服者巴爾迪維亞的塑造,作家的態度也是如此。
而對于征服的歷史,作家更是絲毫沒有掩蓋或減輕西班牙人強加給智利本土人民的暴力。她說:“征服是野蠻的,令人恐懼的。征服就是種族滅絕,是一部關于貪婪和血腥的非凡史詩。那是500年前發生的事,而我正是它的產物——我不是土著,我是混血的產物。”所以,決定講述它,就是講述她自己和千千萬萬拉美人誕生的故事。
小說同名電視劇(2020年在西班牙等國播出)海報
小說是以晚年的伊內斯向養女伊莎貝爾講述自己人生的方式展開的。這種敘述更加自由,更加私人化,也更利于以情感作為紐帶,推動故事的發展。作家以自己的名字為這個傾聽者命名,完成了一場可以看作是跨越時空的對話,將勇敢無畏、不企圖用任何東西規訓自己和身邊人的伊內斯帶到當代讀者的面前。這正反映了她所堅持的作家,尤其是女作家“傳遞火炬”的使命:“我生命中的所有女性,她們在一直以來的斗爭中為生存或進步做出了自己的努力。那些在自己的生活中沒有看到的結果,也許在一二百年后人們才會看到,但你現在所做的一切都很重要。每一場改變都是通過火炬代代相傳而完成的。”
電視劇中的場景
選段
沙漠中的路途是那么遙遠那么艱難!前進的步伐是那么緩慢那么沉重!連寂寞都透著熱氣!日復一日的漫長白晝,永無止境的干涸,到處都是荒蕪和碎石,空氣中都是灌木和沙塵燒焦的氣味,一切都像是上帝用點著火的顏料著色過。堂貝尼多告訴我們,這些顏色底下富含礦產,可諷刺的是,這些礦產既不是黃金也不是白銀。佩德羅和我牽著馬走路,讓這些動物不那么累。我們很少說話,因為嗓子干得冒煙,嘴唇干裂。但是,我們倆一直都在一起,每一步都讓我們靠得更近,我們一起步入大陸腹地,一同奔赴我們的夢想之地:智利,哪怕付出慘重的代價。
電視劇中展現的橫穿沙漠的場面
第二天,在我們手足無措之時,有一只奇怪的爬行動物爬過我的腳邊。好多天,我們都沒有看到任何除我們以外的生物了,甚至連在之前沙漠很常見的蒺藜也沒有見到。也許那是蠑螈,一種喜熱的爬行動物。我明白再耐熱的動物,也總要喝水。“現在輪到我們了,圣母。”我向救贖圣母說道。很快就有六個印第安人開始挖坑。印第安人沒有我們耐渴,他們渴得虛脫,甚至拿不動鏟子和丁字鎬。好在土地松軟,挖出了一個一巴拉半深的洞。洞深處的泥沙顏色已經很深。突然,一個印第安人用沙啞的嗓子叫了一聲,我們看到洞里的水慢慢匯聚,一開始只是略微潮濕,像是土地滲出汗一樣,兩三分鐘之后,就有了小小一汪水。一直在我邊上的佩德羅立馬命令士兵誓死保護這個水坑。他害怕無數渴得絕望的人一頭沖過來爭搶幾滴救命水。他的擔心并非沒有道理,但是我向他保證,只要我們有序地飲用,所有人都會喝上水。最后,也確實如我所說。那一整天,堂貝尼多忙著負責給每人分一杯水,之后羅德里格·德·基羅加帶了幾個士兵整晚給動物飲水、裝滿水桶以及印第安人的水囊。水坑里的水噴涌而出,渾濁且有股金屬的味道,但對當時的我們來說就如同塞維利亞的泉水一樣可口。人們把此事稱為奇跡,并把此井叫作圣母泉,以紀念我們的救贖圣母。我們就此安營,度過了三天,喝足了水。當我們拔營離開的時候,在沙漠炙燙的表面還緩緩流淌著一汪小溪。
“這不是圣母的奇跡,而是你的,伊內斯。”佩德羅極為動情地對我說,“多虧你,我們平安無事地穿過了這片恐怖的沙漠。”
“我只能在有水的地方找到水,佩德羅,我不能讓水無中生有。我不清楚前面是否還會有其他的泉水,總之不會再像這口泉一樣有這么多水。”
《我親愛的伊內斯》
[智利] 伊莎貝爾·阿連德 著
朱潔蓉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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