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大錘

原創首發｜青軸游事

任天堂也下場批暴雪了。

至此，包括索尼、微軟等世界游戲頭部企業，已經對暴雪展開全面圍毆，這是前所未見的歷史性一幕。

根據美國任天堂總裁Doug Bowser向美國任天堂內部發送的郵件，任天堂一直在關注動視暴雪的最新進展以及關于公司丑聞的持續報道，這些報道讓人“感到痛苦與不安”，并且與任天堂的價值觀背道而馳，他不得不重新考量雙方之間的合作。

有網友調侃，說暴雪已經成功集齊主機御三家。

即使動視暴雪首席執行官Bobby Kotick立了軍令狀，說安撫不下公司的內部矛盾就辭職，但留給他的時間已然不多。

這家曾經最成功的游戲公司，在三年內損失了1100萬用戶，一意孤行推動的手游化轉型至今沒有水花，而幾個手上的重要IP續作，也不斷跳票，業務增長全盤乏力。

自從今年7月丑聞發酵以來，伴隨著兩萬多員工聯名請愿，以及美國加州政府部門發起調查等消息，暴雪的股價一路狂跌到了今天開盤時的61.77美元，下墜的勢頭仍在繼續。昔日美國第一游戲公司的地位，被借著元宇宙狂風扶搖而上的Roblox取代。

暴雪垂暮，就像他們寫在《魔獸世界》里的那句話一樣——“王權沒有永恒。”

游戲公司=大型兄弟會

很殘酷的現實是，如果暴雪有罪，那么99%的游戲公司都有罪。

2021年7月22日，美國加州公平就業及住房部對動視暴雪提起訴訟，在這一政府部門給出的指控中，除了對女性進行性別歧視，妨礙女性雇員正常升遷，放縱男性雇員對女性雇員進行性騷擾，更關鍵的還有一條：兄弟會文化。

喜歡看美劇的人，應該對這個詞不陌生，美國著名喜劇《美國派》系列，主要故事就幾乎都是以男主角靠“破處”在兄弟會終獲得尊重而展開。

要加入兄弟會，需要經歷兩個階段，rush和pledge。

rush類似于面試，新人需展示自己的優點，吸引兄弟會前輩們的注意，而兄弟會則要向新人們進行推銷，說明自己的福利和特色。rush階段通常在一周左右，成功通過考驗的新人，則會進入長達幾周的pledge階段，說好聽些是考察對方是否符合兄弟會的文化，說難聽點，就是服從性測試。

在這個階段，新人會面臨各種各樣的刁難，在派對上被灌酒、被拍裸照，甚至被要求在校園里裸奔。而女性，則經常被當作兄弟會的“游戲道具”，搭訕、性騷擾甚至發生關系，都可以作為考核“標準”。

《美國派》第六部，直接以兄弟會為名

動視暴雪和這種兄弟會文化之間的淵源，由來已久。

有媒體報道稱，早在前暴雪首席執行官Mike Morhaime在位時期，暴雪內部的兄弟會文化就已經十分盛行——換句話說，從1991年Mike Morhaime大學畢業進入暴雪到如今，這種充斥暴力關系的文化已經在這家企業里存在了30年。

加州公平就業及住房部提供的文件指出，占動視暴雪總員工數僅20%的女性雇員們，經常遭受不平等待遇與騷擾，甚至因為有懷孕的可能而無法晉升。文件中還點出，一名女性員工在與男性上司出差時自殺，她死前一直受到嚴重的性騷擾，裸照在公司的圣誕節派對上被同事們傳閱。

對于上述指控，以及暴雪存在的性別歧視和騷擾等問題，Mike Morhaime顯然知情，他在事情發酵后發表聲明稱“騷擾和歧視是真實存在的，這種行為在我們的行業里非常普遍。”

普遍嗎？

普遍。

美國國際游戲開發者組織一份統計數據顯示，該年美國游戲產業的女性員工比例僅22%，辭職率卻是男性的兩倍有余。而另一份調研了3700名技術行業女員工的報告則指出，游戲領域的女性員工認為她們的晉升空間狹窄，才華施展和能力發展因上級的安排而受限。

2017年，數十名拳頭社員工控訴該公司存在性別歧視問題，在這項調查中，化名Lacy的員工表示這家公司充斥著“兄弟文化”，對女性有很多偏見，比如質疑女性不會打游戲，相同的提案，男性女性提出所獲得的結果完全不同。

女性想在拳頭獲得領導角色非常困難，在招聘中，拳頭也更傾向于優先錄用男性員工，因為男性成為“核心玩家”的概率更高。有離職員工控訴，稱在拳頭工作，就像“在一個巨型兄弟會里工作。”

說得出名字的歐美游戲公司，無論Unity還是P社、育碧等公司，都因為性別霸凌、歧視等問題登上過新聞，育碧更是多次有高管被指控性騷擾。

暴雪不是第一個，更不會是最后一個。

暴雪雪崩在即？

按照過往經驗，涉性丑聞經過發酵后，只要企業積極應對做出處理，并非沒有轉圜的余地。

在被媒體曝光存在性騷擾和性別歧視后，拳頭社大刀闊斧掀起了內部整改風暴，雇傭一位首席多元化官進入公司最高管理層，不再將應聘者是否是核心玩家作為招聘最重要的評估標準，并開展對員工的多元化培訓，還與Girls Who Code和Reboot Representation Coalition等外部機構合作。

截至2019年，這一系列重大變革已經顯現成效，有員工在接受采訪時驕傲地向媒體表示，“公司是否為了變得更好而進行大量投入，展現出了決心？是的，我確實這樣認為。”

但很可惜，暴雪現在難以做出這樣的決心——受到加州政府起訴后，最直觀的沖擊，是大批對暴雪失望的中高層開始離場，這導致暴雪的一切計劃都不得不放慢。

從前魔獸世界高級創意總監Alex Afrasiabi、暴雪娛樂副總裁J. Allen Brack等暴雪娛樂核心成員，到《暗黑破壞神4》游戲總監Luis Barriga和《守望先鋒2》執行制作人兼暴雪副總裁Chacko Sonny，再到11月3日辭職的暴雪娛樂聯合領導人Jen Oneal。XXX高管離開暴雪，已經成為各大游戲網站的月度話題。

頻繁而劇烈的高層人事變動，讓暴雪寄予厚望的《守望先鋒2》和《暗黑破壞神4》不斷延期，而不夠好看的賬面數據，也另投資人逐漸失去耐心。

根據財報顯示，動視暴雪今年第三季度凈營收20.70億美元，高于去年同期19.54億美元，凈利潤6.39億美元，與去年同期6.04億美元相比增長6%。盡管收入超出預期，但是其全年盈利的展望與外界預期有所差距。

圖源：美股資訊

另外，投資者們對暴雪的前景也很難看好。暴雪娛樂部門今年第三季度凈收入為4.93億元，相比去年同期的4.11億元有所上升，增長主要來自于《暗黑破壞神2：重制版》，但這款游戲的月活，和暴雪今年第三季度總體月活一樣，沒能逃過持續下滑的漩渦。

核心IP《魔獸世界》，不管正式服還是懷舊服用戶反饋都不理想，劇情也飽受詬病，受到《最終幻想14》和《新世界》等網游的擠壓。

更致命的是，暴雪的主要營收依然以PC和網游作為來源，但整個游戲行業的增長格局正在發生劇變——疫情下，遠程辦公和供應鏈遭受中斷兩大因素，使PC、主機等平臺上的游戲開發不得不放緩，相應市場也開始萎縮。

Newzoo《2021年全球游戲市場報告》預測，在全球近30億玩家推動下，2021年全球游戲市場將收獲來自消費者的1758億美元收入，同比下降1.1%。該下降來自于PC及主機市場，其年收入分別將同比減少359億美元及492億美元，而移動游戲市場將產生907億美元收入，同比增長4.4%。

即使暴雪曾宣言“錯過了移動手游的興起但不愿意錯過手游的未來”，但他們還是沒能及時跳上時代的列車。

傲慢而落后

不可否認，暴雪曾經是全世界最好的游戲公司，至少，是之一。

1991年，靠著3個人用4個月開發出的《RPM賽車》，這家公司走進了游戲行業。在美國著名游戲公司Davidson&Associates的資金支持下，《魔獸爭霸》一炮而紅，隨后誕生的星際爭霸、暗黑破壞神、風暴英雄、爐石傳說以及守望先鋒，無一不是精品中的精品。

“網游天花板”，實至名歸。

在游戲本身之外，暴雪也在積極拓寬邊界，開發在線服務器“戰網”，組織電競比賽，不斷挖掘IP的價值，將游戲衍生到服裝、影視、旅游等多個領域。那時，暴雪愛著它的玩家，為患癌的小玩家建立游戲內NPC角色這類新聞，三不五時就能看見，讓玩家感覺得到這家公司的人味。

但溫情，在資本大舉入侵后快速消磨。

2007年，暴雪母公司Davidson&Associates收購動視，暴雪變成動視暴雪，失去了游戲創作自主權，也失去對游戲的敬畏和對用戶的關懷。很不幸，和暴雪同臺競爭的拳頭，雖然在世界觀設定和IP建設上或許不如，但運營反饋、更新以及和用戶溝通上，做得好太多。

而移動游戲的浪潮里，快速迭代，不斷做出優化和調整，針對用戶的反饋進行精細化運營，是基本功。換句話說，暴雪那套慢工出細活的邏輯過時了，“暴雪出品必屬精品”的傳說隨風散去，看著隔壁英雄聯盟、dota等游戲的熱度，這家公司也開始著急忙慌想殺進移動游戲賽道。

2018年，暴雪宣布將聯合網易從《暗夜破壞神·不朽》進軍手游，然而國內的暴雪玩家對此反響平平，暴雪負責人Wyatt Cheng在發言時借此譏諷中國用戶“你們沒有手機嗎？”這句話捅了馬蜂窩，抵制的浪潮下，《暗夜破壞神·不朽》全面撲街，暴雪股價暴跌，一路下探到41.5美元。

更不幸的是，在被玩家們拋棄的同時，暴雪還在被員工們拋棄——友商給基層員工的工資，比他們高多了。

在“兄弟會”丑聞曝光后，有暴雪員工對外表示，暴雪的每個項目完成后都會有一大批員工離開，而拳頭游戲正是他們的首選跳槽目標。

同樣是2018年，暴雪內部論壇有員工詢問，如果選擇繼續留在公司，以目前的薪資該如何維持生活？一位員工寫道，只能餓著肚子來節省出租金，并狂喝公司提供的免費咖啡以消除饑餓感。另一位員工稱，只能在午餐時間吃點燕麥粥和麥圈，因為根本買不起公司食堂里的餐點。

有三分之一參與討論的員工表示，他們已經放棄了生孩子的想法，因為根本養不起。

有趣的是，暴雪對加班的“人性化管理”，反而成了員工收入下滑的重要誘因——暴雪一位資深員工指出，由于加班比過去少，他們現在的收入甚至不如十年前。

據招聘網站統計數據顯示，2020年暴雪娛樂公司員工的平均年薪為38000美元，即每小時18美元，比美國平均年薪65,000美元低52％。在國外社交媒體上，幾位從暴雪離職的員工曬出不及拳頭一半薪資的工資條，有網友留言評論：“這個工資是夠侮辱人的。”

不過也有人例外，比如暴雪現任首席執行官Bobby Kotick。

僅2019一年，他就拿到了價值4000萬美元的薪酬，以及超過2000萬美元的股票期權。以那年的年度平均匯率1美元=6.8967元人民幣計算，Bobby Kotick全年撈了約4.14個億，是傳說中柳傳志退休金的4倍有余。

同時傷透玩家和員工的心，暴雪的傲慢，已經成了這家公司最大的敵人。

留個體面

崩塌還在繼續。

2021年11月16日，《華爾街日報》一篇報道指出，對于動視暴雪許多部門存在的性騷擾指控，包括一樁強奸指控，Bobby Kotick早已知情。

忍受太久的暴雪員工們徹底憤怒了，兩天后，超過兩萬多人聯名上書董事會，要求開除Bobby Kotick，但在核心管理層已經大量流失的現在，暴雪如果開除他，又還能讓誰頂上？

但即使保住Bobby Kotick，即使暴雪重整旗鼓，按質按量做出了《守望先鋒2》和《暗黑破壞神4》，等到2022，或2023年，這兩款游戲上線的時候，游戲市場變成了什么樣，暴雪的競爭對手們又變成了什么樣，這些，都是未知數。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暴雪的冬天已經來了，如果爬不出這場寒冬，這家曾經代表著世界游戲最高水平的公司，不僅會輸掉王位，還會丟掉30年時間，建立起的所有體面——世界游戲史上，首家被性騷擾壓垮的大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