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元、韓元、歐元、英鎊全都跌慘,在保匯率還是保外債的問題上,應該怎么選?
對發達國家來說,當前大家都面臨著同一個難題:想要穩住匯率,避開貨幣危機,那就必須加息,而加息又會帶動國債收益率走高,弄不好就會引爆債務危機。
日本能撐多久?
日本當前的國債總額已經高達GDP的2.5倍。
在過去的三十年里,日本GDP的年均增速足1%,這意味著只要國債收益率上升4‰(千分之五),日本一年的GDP增量就會被國債利息抹去。
另外,日本的財政收入大概是GDP的20%,這意味著日債利息每增加1%,日本政府就要拿出財政收入的12.5%支付利息。
財政要負擔公務員工資、自衛隊軍費、社會福利、基建投資等等,如果日本的財政收入都拿來支付國債利息,那日子就沒法過了。
今年3月份,在美聯儲加息之前,全球有二十幾個國家都在執行負利率,但美聯儲加息之后,為穩住匯率,各國紛紛加息,現在頭鐵的日本成了全球唯一的負利率國家。
對日本央行來說,不加息,那頂多匯率跌一跌,匯率跌的太多了,還可以拿外匯儲備頂一頂。
但如果加息,國債的利息支出快速增加,引爆日本版的債務危機,那問題就大了。
歐債危機重燃
歐洲和日本的情況完全一樣。
表面看,歐元匯率暴跌是因為美聯儲加息,再加上俄烏沖突導致資本外流,但在更深的一層,歐洲最大的風險同樣是債務危機。
2010年爆發的歐債危機,根本沒有解決,一直拖到了現在。
歐債危機的原因是希臘、意大利、葡萄牙、西班牙這幾個國家,財政年年入不敷出,只能靠發債度日。
要解決歐債危機,路只有一條:加強歐豬國家的財政紀律,縮減財政赤字,把過高的債務規模降下來。
但是由奢入儉難,歐豬國家的政府只要縮減財政赤字,降低福利支出,選民就會鬧,從2010年一直鬧到2012年,歐債危機不但沒有好轉,反而愈演愈烈。
2012年,在歐債危機最艱難的時刻,歐洲央行行長德拉吉喊出了“不惜一切代價捍衛歐元”的口號。然后歐洲央行開閘放水,敞開了購買三年期以下的希臘、意大利等國國債。
2014年,由于擔心歐豬國家債務規模太高,連利息都還不上,歐洲央行引入負利率政策,歐元區由此度過了最動蕩的時刻。
大放水與負利率掩蓋了歐債危機,但這種治標不治本的方法,也讓多個歐洲國家的債務負擔不降反升。
現在希臘、意大利等大半的歐元區國家,政府負債率都比2010年歐債危機時還高。
今年美聯儲一波又一波的大碼加息,導致歐元匯率暴跌,歐洲的負利率政策執行不下去了。
歐洲央行現在和日本央行一樣左右為難,不加息,匯率崩;加息,債務崩。
最后是英國,英鎊匯率差點跌破平價同樣是因為債務。
9月23日,新上任的英國財政大臣公布了高達2200億英鎊的減稅和能源補貼措施,減稅和能源補貼相當于政府給企業和老百姓發錢,這本來是件好事。
但問題是英國政府沒有錢,自疫情以來,英國政府債務占GDP比例從84%飆升到了100%。
英國政府的撒錢大禮包引發了市場恐慌,英國國債遭遇37年來最大拋售,價格大跌。
國債價格暴跌導致養老基金虧損慘重。
為避免觸發連鎖反應,英國央行被迫入市接盤國債。
美聯儲在加息收水,而英格蘭銀行卻在放水買國債,英國因此遭遇了股債匯三殺。
可以看到日本、歐元區,英國的貨幣危機,說到底都是債務危機。
巨額的債務想要通過借新還舊,不斷地滾動下去,那就必須有零利率配合。
如果為了保匯率,放棄零利率,那巨額的利息負擔就會直接把財政壓垮。
為什么日本、歐洲、英國、美國,這么多的發達國家會同時陷入債務危機?
長期債務周期
達利歐在他的新書《原則:應對變化的世界秩序》中寫道:當前我們正處在,50-70年一輪的長期債務周期末尾。
在這個階段,各國的債務規模快速上升,為了償還已有的巨額債務:
一方面央行要大量放水,為自己的債務接盤;另一方面央行要維持超低利率,保證債務能持續地滾下去。
這個階段的各國國債本質上已經成了旁氏騙局,債務規模根本降不下來,只會越滾越大,直到爆發債務危機的那一天。
我們今年遇到的所有問題,說到底都是因為當前的這個長期債務周期要走到頭了,全球主要央行持續多年的大放水與零利率玩不下去了。
央行放水的時候,經濟繁榮,市場火熱,你好我好大家好,但收水的時候,痛苦萬分,不但經濟衰退,社會矛盾集中爆發,而且一些極端的地緣政治事件也會發生。
那什么是長期債務周期?我們舉個例子,一個國家的發展初期,遍地都是機會,每一個行業的利潤率都很高。
假如一家企業的利潤率是15%,而銀行貸款利率是10%,那企業從銀行貸款就有利可圖。
這個階段整個社會的債務杠桿都很健康,經濟一片火熱,誰膽子更大,更敢借錢,誰就能發展的更快,這就是長期債務周期的開始。
接下來,隨著經濟的發展,競爭加劇,市場飽和,各個行業的利潤率都會逐步下滑。
當企業利潤率降到10%,也就是等于銀行貸款利率時,企業就失去了貸款擴張的動力,此時的經濟發展就會陷入停滯。
如果這個時候能夠出現技術革新或者海外市場的拓展,那企業的邊際利潤率會重新上升,經濟再度繁榮。
但是科技突破可遇不可求,海外市場的擴張也有極限,總的來說,隨著新加入的競爭者越來越多,賺錢的機會越來越少,企業利潤率不斷下滑,并逐步低于銀行貸款利率。
如果企業掙的錢不夠還利息,那債務杠桿就變得不可持續,長此以往,就會出現企業倒閉潮,工廠裁員潮,經濟步入蕭條期。
為了穩增長、保就業,央行會再次降息。
假如銀行貸款利率從10%下調到5%,那企業的利潤率會再一次高于貸款利率,活下來的企業會再次擴大投資,經濟又進入了新一輪的繁榮期。
但是利率降低有好處也有壞處,它不但能夠刺激企業投資,也會催生資產泡沫。
只要銀行資金足夠便宜,低于金融資產的收益率,那很多人就會貸款炒股炒房,資金大量流入股市樓市,就會吹大資產泡沫。
在這個階段,因為炒股、炒房比老老實實經營企業賺的錢還多,所以資金會脫離實體經濟流入金融市場,資產泡沫越吹越大,實體經濟逐步萎縮。
為了阻止資金脫實向虛,同時擠掉資產泡沫,央行會開啟新一輪的加息周期。
當銀行貸款利率逐步走高,超過了企業的利潤率,債務違約潮與企業破產潮會再度來襲。
正常來說,央行會以8年一個的小周期,不斷的加息、降息,這個8年的小周期就是短期債務周期。
由于競爭是永恒的,市場容量也是有限的,所以總的來看,賺錢的機會越來越少,企業的利潤率越來越低。
央行雖然會不定期的加息,但從長期看,利率會不斷降低,并最終變成0。
這是1971年8月,布雷頓森林體系解體以來的美聯儲聯邦基金利率走勢,可以看到美聯儲加息降息不斷交錯,但整體上,利率越來越低。
利率從高點一直降到0的這個大周期,就是長期債務周期,8年一個的短期債務周期組成了六七十年一個的長期債務周期。
理論上,當央行把利率降到0的時候,值得投資的項目都被投資完了,企業擴張到極限,經濟發展走到了盡頭。
但是對政府來說,經濟的停滯或衰退是不可接受的,經濟發展必須一直向前。
當企業賺不到錢,停止擴張的時候,政府就會出面,發行國債,募集資金,代替企業投資。
日本和美國在最近的10多年里就是這么干的,日本利率很早就降到了0,但經濟一直半死不活。
2012年,日本搞起了著名的安倍經濟學,也就是由央行印鈔,給政府提供資金,由政府出面大興土木,替企業投資,替老百姓消費,以刺激經濟增長。
1991年,日本國債占GDP的比例不到50%。但是到了2016年,這個比例就達到了200%。
為了減少國債的利息負擔,2016年2月,日本成了亞洲首個實施負利率的國家。
美國也一樣,08年次貸危機爆發后,美聯儲開始執行0利率,此后美國政府敞開了發債,美聯儲敞開了印鈔,美國國債規模直線飆升。
由于長期債務周期很長,沒有任何一屆政府能夠執掌整個周期,所以對每一屆政府來說,最符合利益的做法就是不斷地降息、發債,盡可能的刺激經濟,確保在自己的任期內經濟不會衰退。
一屆又一屆政府的短視做法,共同促成了國債規模的瘋狂膨脹。
利率降到0,債務借到頂,資產泡沫吹到了極致,長期債務周期終于走到尾聲。
當前各國的巨量國債與零利率達成了一個恐怖的平衡。
正常來說,如果利率不漲,通過借新還舊,國債可以一直滾下去,從2008年伯南克開啟量化寬松,一直到2020年新冠疫情爆發,大家的日子就是這么過來的。
但是2021年下半年,美國通脹率失控了。
通脹爆表,零利率就失去了存在的基礎,恐怖的平衡被打破了。
問題的根源
瑞士信貸的網紅分析師最近寫了一篇很有名的文章《戰爭、通脹、經濟與中美俄歐的地緣政治博弈》。
在文章的開頭,他解釋了,為什么08年歐美央行大放水沒有引發通貨膨脹,但到了2021年,通脹卻突然失控了?
美國和歐洲多年以來不斷印鈔,但物價卻很穩定的原因有三個:
一是大量廉價的移民不斷進入歐美,壓低了這些國家的名義工資;
二是中國制造的便宜商品不斷出口到美國;
三是廉價的俄羅斯能源為德國乃至歐洲的工業體系提供原料,維持了歐洲的競爭力和生活水準。
中美俄歐這四方,兩兩一對,美國支付美元購買廉價的中國商品,歐盟支付歐元購買廉價的俄羅斯能源。
中國和俄羅斯再將他們賺到的外匯,拿出來購買歐美的金融資產。
08年的次貸危機,嚴重沖擊了世界經濟。
對美國來說,想拯救華爾街大而不倒的金融機構,就必須大量印鈔,而印鈔多了,通脹就會爆表,想要壓制通脹,美國必須找到充足又廉價的商品供應。
對我們來說,全球經濟衰退導致出口大跌,國內產能嚴重過剩,我們也需要找地方消化產能。
于是,2008年,我們就承接了海外釋放的流動性,次貸危機平穩度過。
但是08年之后,由于中國經濟快速增長,開始搞產業升級,建5G網絡,研發高端芯片,美國人坐不住了。
2018年,美國挑起了貿易戰、科技戰,緊接著新冠疫情爆發。
中美鬧矛盾,美國自然不能允許歐洲和俄羅斯繼續悶聲發財。
本來北溪2號已經修好,但2022年初,在美國的不停攛掇下,俄烏沖突爆發。
由于俄羅斯是能源和糧食出口大國,歐美聯合制裁俄羅斯,就導致糧食和能源價格大漲。
失去了中國的廉價商品,失去了俄羅斯的廉價能源,歐美低通脹的基礎就消失了。
在需求端,疫情以來的大放水導致流動性泛濫,需求旺盛;在供給端,地緣沖突、疫情、貿易摩擦導致供應跟不上。
供給端的問題一時半會解決不了,甚至可能越來越嚴重,想要解決歐美的高通脹,路就只剩下一條,那就是抑制需求。
只有不斷加息,把經濟加衰退了,大家都掙不到錢,都沒錢消費,物價才能降下來。
瑞士信貸的分析師就預測:歐美將不得不制造一場L型大衰退以減緩通脹,制造一輪去財富效應以降低需求,讓供需兩端更加匹配。
在債務周期的末端,最要命的就是高負債率碰上了高通脹率。
如果為了控通脹,美聯儲不計后果的繼續加息,那疊加能源危機,全球經濟注定下行。
經濟下行會導致財稅收入減少,而收入減少,加上國債收益率上升,財政就會扛不住。
到那時候,低利率與高負債之間維持了十多年的恐怖平衡就會被打破,債務危機就真的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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