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樂二十二年(1424年)九月初二,剛繼位半個月的明仁宗朱高熾,正式下旨給數月前去世于湖廣荊州的十五叔遼王朱植賜謚。朱植的生平表現,被授予“簡”這個謚號。謚法“一德不懈曰簡”,“平易不訾曰簡”。所謂一德不懈就是堅持德行毫不懈怠,所謂平易不訾就是性情平和、不狂放,以此為謚是在稱贊朱植性格平和有德行、有操守。可見皇帝大侄子對自家十五叔的表現總體還是比較欣賞的。
“癸未……追謚故遼王植曰簡,冊文曰: “朕惟先王之典,生既有爵,歿必有謚。名所以彰德,謚所以表行。故行有大小而謚因之,祖宗以來率循茲道。叔遼王宗室至親,分封建國,蓋以有年。今以疾薨,特遵成憲,稽行易名,追謚曰簡。冥漠有靈,欠承惟永。”(《明仁宗實錄》)
道德在線、性格溫和的朱植,按照封號應該生活在遼東,為何會去世于湖廣荊州呢?
就藩遼東
朱植,生于洪武十年(1377年)二月十五,為明太祖朱元璋第十五子,生母韓氏。洪武十一年(1378年)正月初一,在第二次大分封中被冊封為衛王。
洪武二十四年(1391年)四月,衛王朱植奉命與漢王朱楧(音ying)、谷王朱橞、慶王朱栴(音zhan)、寧王朱權、岷王朱楩(音pian)一道前往山東臨清練兵。受訓的則是他們各自的護衛軍,其中朱植的護衛名為廣寧中護衛。
醫巫閭山
明初,藩王的封爵與護衛軍軍名與封地多少存在關聯,比如燕王朱棣的封地為北平,護衛軍名燕山三護衛。朱植受封衛王,圈定的藩地應當是河南衛輝府,可護衛軍名廣寧位于遼東,與衛王爵位完全不搭。次年三月,朱植的的封爵由衛王變為遼王,封地遼東廣寧衛(今遼寧北鎮市),成為一名肩負御邊使命的塞王。
“庚寅,改封豫王桂為代王,漢王楧為肅王,衛王植為遼王。”(《明太祖實錄》)
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正月,17歲的遼王朱植之國遼東。廣寧地處遼河平原與蒙古高原的過渡區,又有醫巫閭山為屏障,南襟遼東而北帶草原,西扼遼西走廊,戰略位置十分突出。缺點是交通不便,外加當地人口不足,且以衛所軍及其家屬為主,幾乎是一座軍城。
朱植匆忙上任,以至于廣寧遼王府尚未備下,只得在大淩河北“樹木柵草創宮室以居”。當年九月,明太祖正式下旨開建遼王府。然而到了洪武二十八年(1395年),為防備蒙古女真聯合高麗侵遼,遼王府營建工程暫停,直到洪武三十年才得以復工。
艱苦的環境也砥礪了朱植的能力,《明史》稱“植在邊,習軍旅,屢樹軍功”。作為第一個就藩遼東的藩王,朱植肩負著守備遼東,開拓東北的責任。因此老朱一反藍玉案后停止與勛貴聯姻的政治態度,于洪武二十七年十月,冊封開國元勛武定侯郭英之女為遼王妃。隨即將郭英派往遼東,襄助女婿。
遼寧北鎮崇興寺雙塔
朱植麾下廣寧三護衛彪悍的戰斗力,也沒讓老朱失望。
洪武二十八年(1395年)三月,廣寧中護衛在后軍都督府都督僉事宋晟的率領下,隨總兵官周興征討海西兀者女真酋長西陽哈。在得知西陽哈在黑松林(今黑龍江巴彥縣北境黑山)后,明軍兵分三路,宋晟所部由同河(今黑龍江通河縣)北面的錫伯河直撲西陽哈老巢阿陽哈寨。聽聞明軍征討,西陽哈不敢接戰,一早就渡過松花江逃之夭夭。
就在廣寧中護衛隨軍出征的次月,遼王的左右護衛也得以建立,遼王朱植的三護衛軍終于成型。
“甲申……命武定侯郭英會遼東都司,分調廣寧、義州等衛官軍,置遼王廣寧左、右二護衛……凡有差遣,從王調用。”(《明太祖實錄》)
洪武三十一年(1398年)三月,晉王朱棡薨逝。老朱費盡心思搭建起來的晉、燕恐怖平衡,頓時被打破,演變為燕王一家獨大的局面。這顯然會成為后洪武時代的一個潛在威脅。已經風燭殘年的老朱不得不再次出手,為皇太孫朱允炆削刺。
當年四月,老朱以蒙古今秋極可能南下為由,調集燕代、遼、寧、谷五王護衛,及遼東、山西、北平、大寧馬步軍,命燕王為總指揮率領大軍北上開平(今內蒙古正藍旗東)備邊。遼王朱植會同武定侯郭英、劉真、宋晟等人,統率遼東明軍精銳趕赴開平迤北為左翼。莊德、張文杰等人率軍為右翼。又命左軍都督楊文為朱棣副手,統轄北平、大寧兩都司軍隊。這下算是完成了對朱棣的架空,對燕山三護衛的合圍。隨即敕召燕王朱棣入京。
只可惜,朱棣才走到淮安,老朱就駕崩了,繼任的建文帝朱允炆無法理解祖父的良苦用心,出于恐懼不讓四叔入京吊喪不說,反而將他趕了回去。否則有沒有靖難,還是兩說。
站隊失敗
出于對手握重兵的叔叔們的恐懼,在齊泰等人的建議下,建文帝從洪武三十一年八月開始厲行削藩。周王朱橚、齊王朱榑、代王朱桂等先后被廢為庶人淪為囚徒,湘王朱柏因此而死。可以說建文帝的削藩那是完全不給叔叔們活路。
建文帝劇照
因此,眼瞅著就要輪到自己的燕王朱棣,于建文元年(1399年)七月,在藩地北平豎起反旗,號稱“奉天靖難”。短時間內,靖難軍接連攻克通州、遵化、居庸關、永平等北平周邊的戰略要地,一時間朝野震動。
當時北平周邊還有三大塞王,分別為:廣寧的遼王朱植、大寧的寧王朱權和宣府的谷王朱橞。封地緊鄰北平谷王朱橞,唯恐成為雙方戰斗的犧牲品,在朱棣起兵之初,就火速安排好宣府防務,帶著三千護衛一溜煙逃回了南京。
建文帝一面嘉獎谷王,一面召遼王和寧王回京。面對這一局勢,遼王朱植和寧王朱權做出了不同的選擇。朱權直接抗旨不尊,與朝廷一番廝殺后成了朱棣的合伙人。而朱植則老老實實奉詔回京,甚至為了安全與快捷,選擇走海路。
“初,谷王橞遁還京師。齊泰等慮遼王植、寧王權為上之助,建議悉召還京,惟植至。遂遣敕削權護衛。”(《明太宗實錄》)
不成想三年之后,朱老四竟以弱勝強成功翻盤。建文四年(1402年)六月十三日,燕王朱棣大搖大擺地由金川門進入京師,于此同時皇宮方向燃起大火。六月十七日,朱棣正式在奉天殿登基稱帝。
同樣不看好朱棣而南歸的谷王朱橞,關鍵時刻獻城有功。而遼王朱植對朱棣寸功未見不說,手下三護衛還多次與靖難軍大戰(遼東明軍多次企圖襲擊朱棣大本營北平,留在遼東的廣寧三護衛自然也參與其中),這就尷尬了。
站隊失敗自然要付出代價。為了自保,朱植上疏皇帝四哥,表示遼東苦寒自己吃不了那個苦,就不回去了,就是覺得吧老十二的就封湖廣荊州非常不錯,要不讓我去那待著得了,實力強大的廣寧三護衛,內地也用不到,所以就留他們在那為朝廷戍守邊疆吧。
明成祖劇照
對此朱棣自然是千肯萬肯,可他也不想因此戴上一頂虐待諸弟的帽子,所以表面工作還是要做的。經過三請三辭,朱老四終于勉為其難的同意了朱植的奏請。
“朕為諸王、臣民推戴,以君主天下。方欲與諸弟聚處,同天倫之樂。而賢弟以遼地荒遠,經涉海洋,饋運為難,固請改國荊州。且以廣寧重鎮,就留三護衛于彼以益邊防,欲于荊州別給一衛備使令。言之再三,郤而復至。謙約之誠,溢于言表。去眾就寡,厭遠懷邇。手足之情,何忍違抑?今勉從所請,建國荊州,而仍舊封號。軍衛已令兵部改撥用,稱吾弟之意。特報知之。”(《明太宗實錄》)
蟄居荊州
什么“勉從所請”,什么“稱吾弟之意”,聽聽就好。明成祖只不過是嘴上說得漂亮,內心卻是“以植初貳于已,嫌之”。
荊州本是湘王朱柏的封國,但建文帝削藩時,朱柏不堪受辱,在王府內點火自焚,湘王府因而被付之一炬。因此荊州遼王府,是以荊州前衛治所為基礎改建而成。單這樣倒是也沒什么,畢竟明代很多王府都是在州府、衛所治所的基礎上改建而來,可據《明宣宗實錄》記載,堂堂遼王府連個正門都沒有,這就不是一個“過分”可以形容的了。
“(宣德四年三月)乙卯……遼王貴烚奏:‘本府正門自前未建,迎送詔敕表箋俱于偏門出入。揆禮未安,請向南置門。又宮殿外房舍墻垣多因雨壞,亦請修治。’從之。”(《明宣宗實錄》)
荊州遼王府大致范圍
洪武三十五年(1402年)十二月初四,遼王朱植與谷王朱橞同日就藩。朱植的落魄,從二人所享受的待遇就可見一斑。
谷王被賜予“賜馬二十四匹,鞍二副,銀五百兩,鈔三萬六千錠”等大量物品,隨行人員也各有賞賜,而遼王這邊卻什么都沒有。同樣是移封,谷王手下的宣府三護衛只需更名為長沙三護衛,隨其一同前往長沙。而遼王麾下精銳的廣寧三護衛被整體改組為廣寧左、右、中三衛隸屬遼東都司,護衛力量變為重新復建的荊州中護衛(原湘王的護衛軍名),能有幾分忠誠只有鬼知道了。
雖然理論上明朝親王的歲祿達一萬石,可洪武年間因“遠在邊地,民少賦薄”,朱植的歲祿只有五百石。之國荊州時,朱老四以“歲用祿米已有定制”為由,沒順勢給他增加歲祿,只是將荊州城的“在城商稅”給了他,以作補償。可問題是老爹在世時同樣只有五百石的谷王朱橞,早在七月時就因為迎駕之功獲得了三千石歲祿增額,且就藩時同樣被賜予長沙的商稅。
如此種種,遼王朱植被區別對待不要太明顯。估計連朱老四自己都認為做得太過明顯,故十日后下旨贈給遼王歲祿五百石,將他的歲祿提高到一千石,可這是用荊州商稅換來的。
對此,朱植自然心知肚明,故到達藩地荊州后“素循禮法”,兩耳不聞窗外事,把全部心思都用在了壯大宗室規模之上。一番努力下來生了二十個兒子,和至少十三個女兒,乃是太祖諸子中最能生的,老朱近130個孫子之中,超過七分之一出自他這一支。
即便如此,朱老四依然對弟弟吹毛求疵。
永樂六年(1408年)三月,明成祖以遼王府宦官“在外縱恣撓法,侵擾軍民”,對遼王府內侍來了一次大換血。
永樂十年(1412年)二月,更是以“遼王植有罪”為由,剝奪遼王府所屬的荊州中護衛及儀衛司,只給朱植留下三百校尉供其使令。至于朱植到底所犯何罪,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清楚,反正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實在不行一句“莫須有”也可以搞定的。
荊州古城
永樂十六年(1418年)五月,朱植上奏朝廷稱,第三子遠安王朱貴爕(音xie)帶著人偷偷跑了,去向不明,明成祖聞訊命人查訪。
“乙卯,遼王植奏其子遠安王貴爕同火者數人逃逸,上命有司尋訪。蓋貴爕為父所惡,欲詣京師告父陰事云。”(《明太宗實錄》)
一個“蓋”字用的非常傳神。由其后朱貴爕與五弟巴東王朱貴煊的表現來看,明成祖顯然是在利用遼王家族的內部矛盾,打算復制晉藩故事。
阿越說
永樂二十二年(1424年)五月初八,遼王朱植薨逝,享年48歲,在位47 年。
因一次站隊失敗,遼王朱植從意圖嘯傲山林的遼東猛虎,生生活成了茍延殘喘的荊州病貓,躲在湖廣伏低做小,即便如此朱棣依然不打算放過他,各種雞蛋里找骨頭式的找茬。好在兄弟倆前后腳走了,否則朱植指不定會被廢為庶人,或者被召回京師同十八弟岷王朱楩作伴呢。
好在大侄子明仁宗朱高熾還算明事理,一個“簡”字謚號不但給他平了反,還妥妥地打了老爹朱棣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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