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自然的魅力就在于,數量就是公理。當一件事物大到極致,它本身蘊含的美是不需要解釋的。騰格里沙漠哈日斯太湖邊的“可汗沙丘”是沙漠里面的王者,它金字塔一般碩大的身軀,足以征服任何一個挑剔的審美者。當我行走在沙丘筆直如弦的脊線上,會陷入深深的渺小感中,在此種天地,我是一粒塵埃,落在了須彌山上;我是一噓之氣,輕易地就被抹去了曾經來過的任何痕跡。
睡在蒙古包里,下半夜爐火熄滅了,仗著自己皮下脂肪厚,我裹了一裹被子,繼續睡去。
蒙古包內的很多同伴兒不抗凍,他們有的凍醒了,有的在那里哀嘆,有的在那里絮絮私語,怎么也睡不著。他們的聲音和說話,叮叮當當地灑進了我的夢里,愈發讓我的夢境奇峰陡起、一片囫圇。
這里的時區其實比內地要晚一個半小時,遲遲到六點半還沒有出太陽。我翻身下床,決定到湖邊走一走。寒冷的空氣像一塊鐵緊緊包著我,天地具寂,所有的聲音都被凍住了。我走在路上,霜凍的沙子踩起來沙沙作響,湖邊靜得像一幅畫,平湖如鏡,可以照心;連丘如浪,倒影在湖里面,一個褶子都不曾錯亂。
哈日斯臺湖像個葫蘆瓢形狀,葫蘆嘴在北,葫蘆身在南,靠西北的水域是成片的蘆葦和芨芨草,看得見有水鳥在游弋,太冷了,它們也不叫一聲。
日出前的天光水色是葡萄紫和玫瑰紅的混合物,東邊的沙丘在逆光下一片黧黑暗黃,而我站的這邊沙丘是提拉米蘇黃,顏色熟得讓人想拈起來吃。
快樂需要等,比如日出。太陽每天升起,但能夠親眼目睹日出的人,尤其在城市里,少之又少。雖然空氣冷得人坐立難安,但看著東方天空逐漸從紫紅變成金黃,一只巨大金輪從沙丘曲線中突然蹦出,還是禁不住感嘆此刻的時光如黃金般輝煌,也如黃金般稀有。
踏著滿路朝陽回去,和同伴們匯合,收拾行李,吃了早飯,又滿懷期待地出發了。
如果給這次旅行定個一萬塊錢的價格,其中九千塊應該屬于今天的旅程。
我渾然不知,我們即將越過的沙丘,即使放在全世界,都是算得上號的。
爬上一條長達四百米的沙坡,陽光剪出整個隊伍的影子,像馬鬃毛在沙脊飄動,三只馱行李的駱駝靜靜站在沙崗之巔,一切美得可以入畫。
爬上這座沙崗,視野里騰空而起一座碩大如金字塔的沙山,沙漠里所有的東西在它龐大的身軀面前黯然失色。
沙子是一種流動易散的物質,正是無法凝固,沙漠里的沙丘極少有50米以上得的沙丘,但眼前的沙山卻高達四百多米,與底下圓滿如月的沙谷形成強烈的對比,讓人以為是上帝的特效。
我想起昨天在蘇海圖湖旁撿到的珊瑚化石,明白這里的地形地貌其實是高原隆起滄海退走的產物,這座沙山其實是一座真正的山,它被騰格里沙漠吞噬了,外面的積沙不過是蒙在山外面的厚厚沙殼。
這座巨大無朋的沙山沒有名字,唯一能和它有資格并排而立的是我腳下的沙崗,那我就叫沙山為“可汗沙丘”,叫沙崗為“可敦沙丘”,蒙古語可汗為帝可敦為后,讓我驚嘆的兩座沙山是這沙丘之海中的王者和王后,一切沙丘都匍匐在它們的腳下。
攀爬沙丘,前面的同伴在脊線上踩出的長長腳印,仿佛是連綿不絕的脊椎骨,我們行走在遠古巨獸的遺骸上,害怕它忽然起來,抖落一身的塵埃,仰天長嘯,把我們摔落在厚厚的沙土中。
一邊爬一邊上看,金字塔尖上除了蒼天一無所有。人爬到至高處,沒有任何風景,天地至此簡潔成幾條簡單的直線和蒼黃兩個色塊,至純至簡。
爬到頂上,俯瞰下方,沙漠如金盤,群丘如玩具,而已經下去的同伴們小如螻蟻。天地之大,逼出我身上的小來,愈發讓我意識到人生須臾、天地永恒,我在這里匆匆一過,來去無蹤,讓人悲傷。
李白說:“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古人秉燭夜游,良有以也。況陽春召我以煙景,大塊假我以文章。會桃花之芳園,序天倫之樂事。”
人生短短百十年,我們都只不過暫時“寄居”在這世間。無論你多么躊躇滿志,你也不會在這世上留下什么,更不會帶走什么。
雞血內卷是一生,豁達灑脫也是一生;苦逼哈哈是一生,玩玩打打也是一生。
“多憂何為?”
為什么還要讓自己過得不快樂呢?為什么還要因為一時的聚散而悲傷呢?
去看美麗的風景,去和朋友歡聚暢飲,去享受天倫之樂,去執著蠟燭夜間暢游......
快樂不是等來的,快樂是自己找來的。
就像蔡瀾說的:
“盡量地學習、盡量地經歷、盡量地旅游、盡量地吃好東西,人生就比較美好一點。”
長也好,短也好,總是這一生。
那就盡量讓自己這一程旅途美好些,也快樂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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