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全職兒女”這個話題引發了不少的輿論關注,一時間眾說紛紜。
全職兒女,是一種新型的脫產生活方式。
指的是年輕人不外出工作,而是寄居父母生活,并通過付出一定的勞動換取經濟支持,同時保持學習,嘗試找到職業目標。
豆瓣上有一個匯聚了3000多打工人的小組,他們服務的對象就是自己的父母或祖輩。工作內容包括但不限于幫父母準備飯菜、洗衣拖地、拿快遞,解決電子產品疑難問題等。
00后們更是把全職兒女稱作“在上一種很新的班”,他們懂得保持“職業素養”,不讓“老板”感覺吃我用我的,還對我態度不好。
有人認為,全職兒女的興起,是在逃避職場壓力,是把啃老解釋的清新脫俗的一種說法。
而反對意見認為,虛假的啃老是家里多了一張吃飯的嘴,比如全職兒女;真實的啃老是孩子獨自去大城市打拼,父母掏空家底,為孩子在大城市買車買房,一夜之間走向赤貧。
朋友推給我一則視頻,說的是40歲女子在家人一致的同意下裸辭,成為全職兒女。每天陪跳舞一小時,陪買菜做飯兼司機等,每月從父母那里領取4000元工資。
評論區有很多人點贊這種方式,只要你情我愿,生活方式可以多元,給誰打工不是打,同樣以辛勤勞動換取酬勞,沒什么不好。
朋友跟我說,雖然邏輯和道理上說得通,但是全職兒女這種方式讓她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別扭。
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說,她的別扭是可以被理解的。
首先,人活著需要釋放很多沖動,這些沖動包括比較原始的以及后期升華了的;承載這些精神活動的最好場所就是人們離開家,去到工作環境里面去發現和創造。
嬰兒從出生“我是一切”的一元關系,到逐漸認識母親是另外一個人的二元關系,到最后父親的加入構成家庭的三角,這個過程的關系模型,成為每個人日后步入社會、處理復雜人際的基石,最終體現的是人格成熟度。
我們公號有位作者的名字叫做“無限延伸的三角”,我猜她想表達的正是這個意思。
但是,全職兒女的這個“三角”,只能在家庭以內延伸,由此引發的問題是作為兒女的一方,可能需要壓抑很多向外的活力,限制人格的發展。
比如,在公司里面,如果對老板不滿,周圍有一堆同事私下吐槽一番;或者通過在工作的競爭和表現力上,實現自我滿足等等。
如果這個場景轉回到父母那里,恐怕難以實現。人的成長需要不斷與外界的客體打交道,很顯然,父母無法提供大量的人格樣本來修正和補充子女不斷發展的需要。
生活中我們見到一種現象,就是身為母親,同時又是自己孩子的班主任或學校老師,如果在家里,媽媽習慣以老師的身份對待孩子,那么這些孩子會在心理上感到“失去”了母親。
相同的思路去看,本來養育我們的父母,全職兒女的出現讓他們又剝離出一個“金主”的身份,表面上看雙方各取所需,但實際上十分考驗父母與子女的心理能力。
有兒女說:“我還是出去上班吧,免得被父母氣死?!?/p>
有父母說:“我寧愿孩子在外面辛苦工作,也不要TA在家伺候我?!?/p>
終歸,賺外面人的錢要比賺父母的錢更舒坦是真的。
正如有位已經做了全職兒女的網友體驗到的劣勢:“這樣的選擇,讓我感覺價值感低,還有種依靠別人的羞恥感。”
原因在于,在家庭當中,融合性的養育關系還是占主導,作為一個成年人,在家里拿錢還是會激活早年必須依靠乳房才能活下去的羞恥感。
另外一方面可以試想一下,假設父母在金主這個身份表現的比親人身份更強烈的時候,作為子女也不免會感到一陣羞恥——
這會讓自己覺得只配被父母使喚,而不配得到他們的愛。
全職兒女們,除了需要處理可能的羞恥感,還將面對一種悵然若失的感受。
人活著需要歸屬感,除了歸屬家庭,我們還需要身處于家庭之外的某些團體,并且在其中感受到自己的價值。
以我自己舉例,上個月寫了一篇熱播懸疑劇《回響》的心理分析,偶然被這部劇的原作者及編劇東西老師發現,此前我們并不認識,他輾轉找到了我,希望能授權這篇文章,作為他和馮小剛導演在人民文學出版社對談直播前的推文。
又過了幾日,一家紙媒通過編輯與我聯系,想把這篇文章發表在他們的當期雜志上。
對于我來說,當看到自己的勞動成果不僅限于心理學,而且在文學以及大眾閱讀中都有機會被看見,得到不同群體的一些共鳴,能夠影響更多的人,這份愉悅和激勵遠不止是稿費可以替代的,也與照顧父母所產生的踏實感是截然不同的。
所以,人生最好有愛和工作兩條線并行,那種飽滿的幸福,讓我們覺得自己是在充分地活著。
更多的網友傾向于“全職兒女”這個概念本身的說法,也就是它應該是一種過渡狀態,不能成為長久之計,最終還是要走出家門,奔向職場去。
鳳凰周刊報道了一個985碩士的案例,他于2020年畢業,在北京某互聯網大廠找了份月薪2萬多的工作,不幸兩年后被裁員。
投了十幾份簡歷無果,他索性回到河北老家,因為家境殷實,還有保姆,每天睡到自然醒,但突然意識到自己在啃老。
然后,他以月薪4000替代了6000元保姆的工作,成為了“全職兒子”,家人每月1號支付工資給他。
具體負責每天的早餐、清掃、洗衣、喂貓、遛狗、用輪椅推爺爺在小區曬太陽。
一段時間過后,他決定不再做下去了,利用下午的時間學習,準備考公上岸。
有人說,父母有一定的經濟實力,孩子才有資格做全職兒女。這話倒是實情。
拋開很多復雜的現實因素,心理學的角度著重是去看,為什么會出現這種現象?
全職兒女,啃老了,但也沒有完全啃,在心理上可以理解為溫尼科特所說的“過渡經驗”。
意思是說,一個孩子從以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開始,逐漸發現有其他人的存在,而且這些人和自己一樣,都有著主觀意愿。這時,如何遷就、與外部合作達成自己的愿望,是成長的關鍵一步。
更加關鍵的是,父母能不能理解到這其中的含義,而不在于他們是否支付得起工資給兒女。
以這個985碩士為例,雖然主觀上他希望繼續在企業里工作,但企業出于自身的主觀性將他裁掉;在這個過程中間,他在心理上需要接受外部事實不受自己控制的這樣一個真相,也就是我們常說的“給自己點時間調整一下”。
不心安理得啃老,以勞動換取報酬,作為過渡期的兒女來說,這正是他們接受了自己并不是無所不能以后,所采取的折衷態度,是人格成長的標志。
繼續延伸一下,如何調協自己與外界的關系,更多實現自己的愿望,這是每個人畢生的功課。
從這個角度來說,整個社會不必太質疑全職兒女這一現象的發生,允許它有一個自然的過渡過程,不管青年還是中年,相信胸中那團不滅的火焰,指引你到真正想去的方向。
作者: 徐亞輝,二級心理咨詢師,UM心理主筆;做人性的觀察員與理解者。
轉載來源:曾奇峰心理工作室
編輯:董昱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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