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能當18個小時的“新中產”。

月薪一萬八，吃不起一個瓜，放在2023年可能并非笑談。

社交媒體上，不少年輕人曬出自己被西瓜“背刺”的血淚史。“特意選了個最小的，一過秤要60多。”“麒麟瓜都要6塊多一斤，一口下去5毛就沒了。”

數據來源：農業農村部官網

受產地氣候等因素影響，今年西瓜批發價創13年來新高。據農村農業部數據，今年6月，全國西瓜零售均價6.63元/公斤，曾經量大管飽的西瓜，在今夏搖身一變成了水果“刺客”。

這其中，受傷最深的當屬“北漂”年輕人。

圖源：盒馬App

在盒馬App上定位到北京，一顆4千克的麒麟西瓜標價49.9元，每斤價格6.23元。這個價格還只是入門價，但凡想吃個其他品種都得加錢。

進入7月，北京高溫天氣仍在肆虐，北漂打工人們白天要被40度高溫折磨肉體，下了班還要被西瓜價格折磨精神。“老家的朋友羨慕我名校畢業，在大城市月入過萬，但實際上買個西瓜都要心疼半天。”95后“北漂”小海說。

當然，上帝關上一扇門的同時，也會留下一扇窗，在水果店里消失的西瓜自由，換了一種形式，走進了洗浴中心。

最近幾年，“湯泉”風靡全國。有別于傳統洗浴中心，泡澡只是湯泉眾多服務的一部分，包含在門票里的水果飲料自助，以及餐飲、娛樂等服務，才是它真正的賣點。在小紅書上搜索“湯泉”，有9萬多條相關筆記，絕大多數帖子都提到了各類水果自由。

在其他人為水果價格焦慮時，個別資深北京“老泡”已經連續一年堅持每個周末躬身入湯，在湯泉嘗遍了春夏秋冬的應季水果。

圖源：小紅書App

隨著這一業態走紅，不少老澡堂也開始效仿，重新裝修，改名“XX湯泉”重新開張。

老字號的加入直接拉低了“泡湯”的門檻，如今在北京，一張包含洗浴、汗蒸、水果飲料冰淇淋自助的單人浴資券，最低不到60元，不過一個西瓜的價錢。

圖源：大眾點評App

當然，僅憑水果自由的噱頭，湯泉難以打動摳門的年輕人，畢竟很少真的有人靠吃水果在湯泉回本。

真正打動年輕消費者的是湯泉的定位：它瞄準的是“都市新中產”，提供的是“輕奢微度假生活方式”，水果、飲料自由只是這種生活方式的一部分。

這樣看來，湯泉無非是另一種“口紅效應”，以相對低的價格滿足年輕人的消費欲望。畢竟，花一個西瓜的錢，就能當18個小時“新中產”，這樣的誘惑沒有年輕人能夠抵擋。

今年六月，小海家樓下的水果店上架了西瓜，這意味著夏天的到來。

但看到西瓜價簽那一刻，小海覺得，他的夏天結束了，在這家平價的新發地菜籃子社區直營店，最便宜的麒麟西瓜標價5.98元一斤。“名字是菜籃，價格像蔡瀾（港式點心）。”

小海是山東人，在他印象中，6、7月份的西瓜，應該是價格介于礦泉水和可樂之間的一種廉價水果，它更多出現在瓜攤，而非超市。

90后童年記憶中瓜攤，往往是一輛臨街而停的小貨車，車后貨箱底部鋪著稻草，上面壘著一層層的瓜，遮陽傘下，瓜販左邊一個菜板一把西瓜刀，右面一桿秤。“那時候只要一角（瓜販）也愿意賣，現在想在半個瓜中間再砍一刀老板都要翻白眼。”小海說。

水果店里的西瓜越來越金貴，小海開始琢磨去別處尋找“西瓜自由”。

首先被排除的是火鍋店。現在許多火鍋店都提供免費西瓜，但火鍋本身并不便宜，只點鍋底，就著油碟兒吃西瓜并不現實。

除了火鍋店，有免費西瓜的地方就剩下洗浴。

6月18日星期日，下午三點，小海第一次走進家附近的湯泉，簡單沖洗了身體，他從1樓洗浴區里出來，換好汗蒸服，慢悠悠的前往2樓休息區。

休息區的一邊分為觀影區、游戲區、汗蒸區，小海的目標是另一邊的餐廳，那邊的前臺，一個服務員正忙著把剛切好的水果和新拆封的飲料塞進冰箱，邊上冰柜里，冰淇淋還冒著涼氣。

餐廳里的水果、飲料、冰淇淋都包含在門票里，門票有效時間長達18小時。

而為了攬客，此前動輒上百的門票，被打到了幾十元的骨折價，小海的門票就是花59元在直播間搶來的。

白菜價的門票，對應的服務遠不如高端湯泉。小海注意到，直播間里說的“各種水果”，到了店里變成三種——西瓜、哈密瓜、圣女果；冰柜里的飲料不少是臨期產品，正版雪碧中間夾著幾瓶山寨產品；冰淇淋里還能吃到冰碴。

圖源：大眾點評App

但對于小海來說，光是冰西瓜暢吃這一點就已足夠誘人。他算了一筆賬，美團買菜上的果切西瓜要16元一斤，洗浴中心一份切好的西瓜大概有1兩多的分量，只要吃上20份，再加上飲料、冰淇淋，泡澡相當于白送。考慮到18小時的門票時長，吃掉兩斤西瓜并不夸張。

價格此消彼長，越來越多洗浴中心以“水果自由”為噱頭在社交媒體上推廣。然而，低廉的洗浴門票價格背后實際上滿是陷阱，消費者想要薅商家羊毛并不容易。

圖源：Unsplash

“你盯著店里的水果，商家盯著的是你的錢包。”小海說。

過去一個月，小海陸續嘗試了幾家排名靠前的湯泉，門票價格從幾十元到幾百元不等，但不論什么價位的洗浴中心，商家提升客單價的套路都有想通之處。

第一個陷阱是門票的時長。

大多數湯泉門票時長為18小時，一些熱門店鋪，周末、節假日門票時長會壓縮到12小時，但即使是12小時，看起來也十分有性價比。

但實際上，除去極少數背著電腦在湯泉辦公、學習的勇士，很少有人能單靠泡澡和吃水果在里面呆夠18個小時。

用小海的話說，呆上一下午的話，“和在家刷手機沒區別”，但呆到十小時后，感覺就“比上班還難受”。

當然，店里還“貼心”地準備了其他服務，給消費者放松身心、消磨時間，從最基本的搓澡，再到按摩、游戲、唱K、吃飯等，五花八門應有盡有，唯一的問題在于，這些服務要單獨收費，不包含在門票內。

這些項目價格并不比外面便宜，全部算上后，湯泉的性價比其實并不高。“經常有人一百多買張票，玩一天結賬花了大幾百。”小海說。

對于單純奔著水果去的消費者，小海總結出了兩條“避坑指南”。

第一條要點是只買門票。“帶自助餐的套票，自助餐華而不實；帶搓澡的套餐不要買，加個廉價紅酒和浴鹽就貴了一百塊，團購門票后在店內直接搓個普通的澡比買套餐劃算。

第二條是時間選擇，如果只是為了舒舒服服泡個澡、吃個水果，最好在午飯之后進店。午飯吃七分飽，進店后先泡一會澡再去吃水果，然后再回去泡澡，如此幾輪后，晚飯前回家，不要貪圖門票上那18小時。

從“雪糕刺客”“奶茶刺客”，再到“水果刺客”，這些日常消費品的價格不斷突破消費者的心理防線。

兩相對比下，即便處處是陷阱，洗浴中心的性價比依舊很高，儼然成了“北漂”年輕人躲避各種刺客的和平飯店。

此外，湯泉的消費豐儉由人，土豪可以一擲千金，點最貴的菜，搓最貴的澡，一次消費幾百上千塊；想“吃回本”的也可以空著肚子去，在泡池和水果區幾個來回。

實際上，小海這樣只買一張門票的，和不看價格把付費服務全點一遍的，在湯泉消費者中都是極少數，大部分消費者都會選擇自己消費得起的服務，再配上門票里包含的項目，在湯泉店里呆上半天或一天。

Sweaty Startup創始人尼克·胡伯（Nick Huber）近日發推稱：“財富只有3個等級：一是你可以毫無壓力地支付賬單和房租；二是你可以在任何一家餐館吃飯，不用看也不用擔心價格；三是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而不用擔心價格。除此之外，生活并不會因為更多的錢而改變。”

不少人轉帖、回復，描述他們心中更高的財富等級，特斯拉創始人馬斯克回復說：“第9級是讓人類成為多星球物種和真正的太空文明。這就是為什么我在收集資源。”

世上只有一個馬斯克，大部分“北漂”連原貼中財富第二等級都沒有達到。

某種意義上說，湯泉提供了一個與外界隔絕的小世界，消費者買票進店后，就能享受18小時的第二等級的財務自由。

實際上，所謂“水果自由”，不過是湯泉的引流產品，它真正販賣的，是一種“生活方式”。“你可以說他是‘gap day’，也可以說它是‘新中產輕度假’，怎么高端怎么來。”一位湯泉愛好者總結道。

正因如此，很少會有人在進店后算計自己吃了多少球哈根達斯，吃了多少種水果，還差多少回本，這種算計太過令人焦慮，既不“中產”，也不“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