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六和寺沖師閘山溪為水軒》,光看標題,就已很有畫面感。
就跟我們四常見到的古代山水畫一樣,深山之中,一座隱于林間的寺廟,旁有緩緩流過的小溪。溪中是亂石堆成的矮壩,溪邊有純木建造的橫廊。廊中有桌有椅有爐有茶,還有一位坐在椅子上在鳥鳴聲中閉目養神的老僧。
不過,相比標題里讓人向往的畫意,四句小詩,則用更多的幽情,寫盡人生的無奈與抵抗。
欲放清溪自在留,忍教冰雪落沙洲。
出山定被江潮涴,能為山僧更少留。
如果說標題所言乃是結果,那么,詩中所言便是原因——
冰雪化水,蜿蜒而下,清流舒緩,自在歌唱,一看就讓人心曠神怡。可這純潔的天物,卻要匯入江河,溪水雖清,無奈濁流廣大,終于混一于污臟之中,不復舊時容貌。因此,沖禪師以石攔溪,只為這純天然的好水,能在山中多留片刻。
盡管如此,我們知道,禪師的愿景,對每一寸溪水來說,終究將成虛幻,它的宿命,就是被江河所集納,匯入更大的水系,最終東流到海不復回——奇妙的是,在成為海水的一分子之后,它就能脫卻跋山涉水時的人為污染,重新變成閃耀著太陽光輝的水滴。
因此,讀這些詩時我在想著,以蘇軾之能,難道不明了這種自然之道嗎?
他肯定知道。他也曉得,欲成大事者,有時不得不隨波逐流,或許,當中的很多事情,會超出自己的理想,但若要成就現實,理想有時便不得不妥協。在這過程中,你只能一邊堅守初心,一邊虛與委蛇,否則,強擼灰飛煙滅,還談什么理想?還說什么為民造福?
這并非我的隨意猜測,而是蘇軾的人生寫照。
他固然對王安石新法的很多措施持保留態度,有些甚至激烈反對,可當他身為地方官的時候,卻也難以全盤抵抗那些政策之實施。他也沒有掛冠怒去,道不同不相為謀,老子不爽你還躲不掉嗎?可換了個人呢?說不定人家會把政策完全執行到位,而不管老百姓的死活。
與其如此,還不如我蘇軾想點辦法跟他打個折扣,既能給上面交差,也減少了百姓的損失。
人生太多身不由己,天真只能存于內心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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