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顧 箏 姜天涯
前段時間,上海的city walk人群中多了7名外國人。 他們是來參加2023上海寫作計劃的外國作家們。 不以旅行者,而是以駐市作家的身份生活2個月,他們對于上海這座“遠方的城市”,會有哪些特別的觀察?
01
每天在上海暴走10-15公里,是塞浦路斯作家Sofronis Sofroniou(索夫尼斯·索夫尼歐)認識上海的方式。
塞浦路斯是一個僅有100萬人口的歐洲國家。面對一個25倍人口的超級大都市,Sofronis感覺一切都很新奇。
雖然人口眾多,但上海也不總是擁擠的,有的地方很安靜,有的地方很熱鬧。在一個街區里,既擁有高樓大廈,又有使用公用灶披間的房子,既有昂貴的餐廳,又有本地面館。
Sofronis拍下了4000多張上海照片
對在美國、德國、希臘等國家都生活過的Sofronis來說,上海像是這些地方氣質的結合。
在上海期間,他住在江寧路。最遠的一次,他甚至從住所走了12公里到上海動物園。
他在塞浦路斯的時候也喜歡行走,而在上海行走,讓他看到了更多面的上海。
他當然也走去過外灘,但是他更喜歡市井那一面的上海。
作為一個作家,他總是在觀察路上的人和他們的行為。在上海的2個月里,他拍了4000多張照片,還記了很多筆記。
有一次,他去了1933老場坊。但吸引他的并不是昔日的“遠東第一屠宰場”,他看到了戴著黃色安全帽的建筑工人。
他想要知道這些建筑工人們會去哪里吃飯、去哪里買東西,然后他“尾隨”了他們。
Sofronis發現
建筑工人們會去沙縣小吃吃飯
在他給我們展示的照片中,我們看到建筑工人們去了煙紙店和沙縣小吃。Sofronis喜歡這樣接地氣的上海,在吃西餐、喝咖啡、逛外國超市之外的上海。
他觀察到人們也會沿街制作食物,這讓他充滿了好奇。多次觀察以后,他買了可以看到制作過程的“煎餅果子”,這是他在上海吃過最美味的一餐。
Sofronis終于吃上了他觀察了很久的街頭食物
Sofronis也觀察到了街上的老年人。他們在公園里打牌、跳舞、演奏音樂。
他觀察到跳廣場舞的阿姨們總是“穿得很漂亮,穿得很自由”。
“在我的國家,在廣場上鍛煉身體幾乎是不被社會接受的。最終老年人整天坐在電視機前面,他們不鍛煉。”
“在歐洲,他們通常只在婚禮上跳舞,或者在一些社交場合跳舞。中國的廣場舞是一個好習慣,很健康?!?/p>
而最令他難忘的事情,是他在靜安公園觀看爺叔打鼓時,爺叔把鼓槌遞給了他,他和爺叔們一起玩起了音樂。雖然他們語言不通,但簡單的一個動作,讓他融入了這份快樂。
不過有些事情對Sofronis來說還是很難理解,比如人們為什么總是在吐痰,助動車為何如此瘋狂?
“助動車總是開得很快,而且還在人行道上駕駛,你感覺自己一直處于危險之中,但你竟然還活著!”
不過沒關系,Sofronis決定明年春天再來上海住兩個月,像一個上海市民一樣生活一陣。
02
德國作家Bernhard Hennen (伯恩哈德·亨內)背著雙肩書包,也喜歡在上海行走。
在巨鹿路的上海作協開完座談會,怎么回到位于江寧路的住所?走路。
從江寧路出發,怎么去外灘?走路。那次他整整走了3小時。
一直在上海街頭走路,所以Bernhard發現上海人愛唱歌的特點。
助動車上有人在唱歌,老房子的窗戶里會飄出歌聲,街上還常常有人在合唱。“唱得還很不錯。”他評論道。
他在上海還發現了豐儉由人的生活方式。經由朋友介紹,他找到了正宗的意大利餐廳,一份意面的價格在100元左右?!霸谶@樣的餐廳用餐,環境、食物、價格和歐洲一樣?!?/p>
“當然,我也可以30元過一天,我發現了ALDI(奧樂齊,德國超市品牌)。”
Bernhard喜歡拍上海街邊奇奇怪怪的獅子
他也喜歡探索夜晚的上海。由于手頭有一本書的書稿要完成,所以有時候Bernhard會關在房間里寫作,寫得昏天黑地后出來走走,他就能發現新奇的事物。
特別吸引Bernhard的是廣場上各個跳舞團隊。
“在上海,人們更喜歡是we(我們),而在德國更多是I(個人)?!?/strong>這種“團隊作戰”方式讓Bernhard覺得很新穎,他會駐足很久,看那些“廣場舞”。
他有個發現,跳舞的大多是中老年婦女,要占到人群的99%。
他很喜歡其中一支非常有活力的隊伍,每次經過都要駐足看一會。
“每次她們都要跳一小時,當中只休息一會會?!焙汀胺劢z”一樣,他給她們拍了照片,拍了視頻,還通過翻譯軟件了解了她們團隊的名字——“靜安區鬼步舞”。
讓Bernhard變成粉絲的舞蹈團隊
廣場舞阿姨向來是外國人來到上海后大開眼界的人群,Sofronis觀察到了,Bernhard觀察到了,我們之前采訪過的法國女孩Monique和Elsa也觀察到了。
這兩個號稱的女孩甚至因為去的次數多了,而發現了廣場舞的秘密。
“我發現不同的隊伍之間,有一種競爭關系?!?/p>
Bernhard在上海的時間不長,還沒有發覺如此微妙的關系,但他感受到了上海阿姨和德國阿姨截然不同的地方。
“在我的家鄉,大家晚上就在家里看書、看電視。”又是一種I(個人化)的生活狀態。
03
四五年前,新加坡作家趙燕芬曾來中國成都、重慶旅行,有一次買串串,攤主小哥對她說:“你可以掃一掃付錢?!?/p>
“掃?掃什么,怎么掃?”趙燕芬回憶起當時的茫然,“我不懂怎么做,所以就沒有吃到串串。”
這次來上海,她提前做好了準備,安裝好支付寶。別的外國作家不能手機支付,只用現金,在一些沒有現金找零的小店,趙燕芬就成了他們的“電子錢包”。
趙燕芬(右一)和同伴們去拜訪作家殷慧芬、樓耀福
她覺得這次來上海駐市,體驗到的一部分是網上的上海。
她學會了在小程序上購物,“每當從外面回到公寓的時候,看到門口一堆快遞,心里很開心,這種速度和便利在新加坡沒辦法體會?!?/p>
她還學會如何在“大麥”上買票,如何在“下廚房”學做菜,如何用“餓了么”。
“即使回去之后,我也要搞一個微博、小紅書,這樣就可以和上海保持很近的關系?!?/p>
這些APP的使用大多是在一家咖啡館學會的。咖啡館離他們在上海的住所很近?!袄习迨俏恍仗锏南壬娴氖呛芎玫娜耍涛矣酶鞣NAPP?!?/p>
趙燕芬體會網上的上海
也體會深夜的上海
在趙燕芬看來,這是上海和新加坡的城市很大的差別。
在新加坡,工作節奏很快,信奉“時間就是金錢”。“大家很重視工作效率,做一件事情前就會想這有什么用嗎?”
或許是因為這份效率至上原則,她覺得,在新加坡,陌生人沒有那么快彼此連接。
“如果在街上找陌生人說話,他可能會警惕,你要干什么?即使停下來,也是說兩句話就走了,因為他心里想的是‘不要和我說那么多廢話’。”
趙燕芬發現,上海人愿意和陌生人說“廢話”。
她去住處附近的阮玲玉故居參觀,走進弄堂,她和居民阿姨閑聊:“每次都有游客進來,來問故居在哪里,你們煩不煩?”
阿姨告訴她,習慣了。然后和她說起這個地方,“外面看著漂亮,里面住著并不舒服?!彼€給趙燕芬看一樓的廚房,那里幾個煤氣灶放在一起,是個公用的空間。
外國作家們由上海作家馬尚龍帶著走進弄堂
在這樣的互動中,趙燕芬了解到一些和過往認知不同的事實,“在我們外地人看來,在一個人住了很久會有感情,叫人搬遷是很困難的事,但其實真正住在里面的人,有的是很愿意搬走的?!?/p>
在上海的兩個月時間,趙燕芬除了走路探索上海,使用最多的交通工具是公共汽車?!拔蚁矚g坐巴士,這好像是給擁有很多時間的人坐的?!?/p>
她搭乘一個半小時的公交車去楊浦的圖書館,也通過地鐵加公交的方式去了佘山,她甚至搭乘過末班車?!败嚿现挥形乙粋€人,下車的時候我向司機師傅表達了感謝?!?/p>
搭乘末班車,她看到了深夜的上海。
國慶之后的某一個深夜,她去南京西路拍下空無一人的照片給朋友看,“你們之前看到的南京西路都是人山人海,而現在,真的沒有人?!?/p>
趙燕芬拍到了深夜無人的南京西路
拍到深夜的南京西路后,她準備去找一家卡拉OK唱歌。沒想到卡拉OK店倒閉了,她沒有想到,在她四五年前來中國時還非常流行的卡拉OK,在這幾年里已經漸漸不流行了。
不過她也打聽到了新的流行,“我要去試試劇本殺?!?/p>
卡拉OK店沒找到,她誤入了24小時營業的海底撈?!八麄兎照娴奶昧?,我只是向他們打聽卡拉OK店的情況,沒在那里用餐,他們還是裝了很多小零食送給我?!?/p>
在上海的兩個月,趙燕芬并不打算寫很多東西。“在上海,我天天都要出門,就像一塊大海綿一樣,不斷地吸收?!?/p>
“有人問我你回去了會想念上海什么?”
“我會想念的是一些很零零碎碎的東西?!?/p>
“比如搭巴士的時候,廣播會說:‘請給需要幫助的乘客讓個座’,接著就會說上海話,我覺得我都會背了,我會想念這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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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稿子:顧 箏 姜天涯/
編稿子:小泥巴/
畫圖片:二 黑/
寫毛筆:楊 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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