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又回顧起《夢華錄》，沒有從頭到尾看，只是挑了一些我特別喜歡的片段。

第34集，官家微服私訪永安樓時，趙盼兒說了這么一句話：“我們店里有個姑娘叫招娣，我叫盼兒，都是一個意思，希望我們是男孩嘛。”

（電視劇《夢華錄》截圖）

去年劇熱播期間，這句話在網上引起了討論，有人說宋引章的名字也是同理，也有人說“引章=招娣”是過度解讀、連“盼兒=招娣”也是編劇在硬套。

當時覺得兩種說法都有道理，也糾結過，這回再看突然意識到：為什么要糾結這個呢？

有沒有一種可能，趙盼兒是故意那么說的？

01

官家去永安樓是臨時起意，不過起意的過程順理成章。

歐陽旭參奏皇后“欺君瞞上，以失貞之身禍亂宮闈、竊居后位”，并呈上物證《夜宴圖》。皇帝被氣得頭風發作，疼痛難忍之際，喝下臣子呈上的蘇合郁金酒后有所緩解，而后得知此酒來自永安樓，恰巧永安樓的名聲已傳入官家耳中，于是他起了興致，微服前去。

引發官家頭風的原因雖屬朝堂事，但趙盼兒并非一無所知。

在趙盼兒的視角：

她知道皇后劉婉出身賤籍且皇帝曾費心掩蓋，也知曉皇后經常替皇帝批閱奏章，朝中既有支持皇后的后黨，也有不滿牝雞司晨的清流；

（電視劇《夢華錄》截圖）

能指證皇后出身的《夜宴圖》，她曾擁有過，后來歐陽旭說是重新裝裱、把畫拿走，她上門討要時對方未歸還；

她已知歐陽旭回京，并且她清楚此人為富貴權勢不擇手段；

與她正處于感情危機的男友顧千帆，當初去錢塘的目的之一就是《夜宴圖》。

02

在永安樓面對官家，趙盼兒十分辛苦。

明明已經猜到了對方的身份、心里打鼓（說不定還出了冷汗）、每說一句話都要斟酌，偏偏要裝出一副把對方當尋常的富貴員外郎看待的樣子、擺出隨意閑適的姿態。

至于“閑聊”的內容，起初是正常的客人與店家就菜品、服務的交談，之后則圍繞《夜宴圖》。

趙盼兒只做了一件事，即證明《夜宴圖》真跡已被燒毀。

（電視劇《夢華錄》截圖）

她這么做，不單單是因與皇后同為女子、同樣出身樂伎而心有戚戚。

隨著話題往《夜宴圖》走，上述已知信息便迅速在她腦海中活躍起來，再結合官家的話語、表情，她會得出新的結論：

官家為何對《夜宴圖》表現出非同尋常的興趣？——最大可能是他聽到了有關此圖的消息，甚至見到了圖；

如果官家看到圖，是誰呈上的？——歐陽旭（即便是清流在背后推動，也會把歐陽推到前面）。

（電視劇《夢華錄》截圖）

但是別忘了，《夜宴圖》還牽扯到一個人：顧千帆。當初顧千帆下錢塘的任務之一便是尋此圖，沒成，若是圖被別人尋到并交給皇帝，顧千帆會不會被治罪？

趙盼兒不知道。然而哪怕吵架、冷戰、分手，她也不會希望男友出事。

如果皇后被打壓，獻上物證又背靠清流的歐陽旭將得勢，她與歐陽早已撕破臉，她會被瘋狂報復。

故而趙盼兒把歐陽旭呈上的《夜宴圖》打成偽作，不僅是幫皇后，也是在幫顧千帆，更是自救。

03

既要救人、還要自救，自然要竭力做到盡善盡美。

在趙盼兒的視角，雖然她已經把《夜宴圖》打成偽作、幫皇后避過了一場危機，但她不知道皇帝是否會因此事被翻出來而遷怒皇后：有些事自己心里明白和被外人當面指出來，是不一樣的。（誰讓她沒有上帝視角呢？）

而不讓官家遷怒皇后的最好辦法，就是給官家找個更好的出氣口。

所以趙盼兒會說，自己的名字與招娣是一個意思。

重復一遍，再怎么擺出隨意的姿態，趙盼兒從心底就沒把與官家對話當成閑談，她說的每一句話都經過考量。

那么她這一串話，豈會是單純訴苦或吐槽？

這幾句話的重點是最后兩句：“可是我們不比男人差呀，為什么天生就要低人一等呢？”

（電視劇《夢華錄》截圖）

“招娣”、“盼兒”，不妨看作舉例。

幾個姑娘的名字，只有“招娣”是確定無疑的重男輕女之意，可既然是舉例，多一個例子當然更有說服力、更能體現女子低人一等的普遍性。別人的名字不好隨便解釋，自己的名字則沒什么負擔（而且代入自己更顯得話中情感真切）。“盼兒”究竟是期盼兒郎還是意指她是父母期盼許久才迎來的孩子，沒有人比趙盼兒自己更清楚，只要她不介意，旁人也無權指責她胡亂解釋自己的名字。

反正官家不知道、也查不到趙父為何給女兒取名“盼兒”。這種情況下，“盼兒”是何意，可不就是隨女主說（不過不可否認，她說的所有話里包含部分真實想法）：

“身為女子難啊，生來就被看低，父母甚至給我們取名字都不肯稍稍掩飾盼兒子之心。”

聽到這話的人會有何感想？

劇外，多少觀眾大為同情、甚至想到“引章”可能也是同樣的意思；劇中，官家則會聯想到皇后：劉婉剛出生時，她的父母是否也為她不是兒郎而大失所望？

再多想一點，劉婉是否因父母的不重視甚至忽視壓榨、才不得已淪落賤籍？

趙盼兒就是要官家往這個方向去想！

她知道官家對皇后很有感情（不然當初也不會費心掩蓋劉婉的身世、還立她為后），在此基礎上，官家想到的皇后的不易之處越多，對皇后就越是心疼、憐惜。

“管家得罪人”幾句，既是進一步幫皇后，也是對“招娣=盼兒”那番話做延伸：女子在世間實在艱難，出生不被期待，被認為低人（男子）一等，想要認真做點事，做好很難，甚至做得越好，遭受的攻訐反而越多。

（電視劇《夢華錄》截圖）

官家聽了，心疼不心疼皇后？

而皇帝越是憐惜、心疼皇后，就越是痛恨挑起事端的人，比如呈上《夜宴圖》的歐陽旭——遠遠超過對他攻訐皇后、呈上偽證的痛恨——對他的處置也就越重（劇里官家是交給吏部商討，然而吏部又怎會保護一個先借鬼神晉身、后被皇帝極度厭棄的小人呢？吏部對歐陽的安排必然也是符合皇帝心意的）。

皇后、顧千帆和趙盼兒，也就越安全。

結語

趙盼兒的話都是特意說給官家聽的。

并且為了更好地打動人心，她不單單是運用話術，而是摻雜了部分真情實感，不知不覺地把官家的思路、情緒引到她想要的方向。

所謂“盼兒=招娣”，不過是話術，根本不必糾結。一旦糾結，便落入了她的陷阱，尤其是思維發散到“引章=招娣”的，跟官家一樣，思路完全被趙盼兒帶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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