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來想寫出他們的名字,或者按照網(wǎng)絡通行的稱呼,稱那兩位“從眼里閃著光”到“眼里沒有光”,再到“滿眼全是淚”的兩口子為“爛尾樓夫婦”,但還是只能回避著熱點關鍵詞,為文章減弱流量。
已有其他網(wǎng)友的發(fā)文被吞沒,或者明言“寫太詳細了會被刪”,而他們自己的視頻號,也被處罰了。
另外,有更“專業(yè)”的人士指出,他們買的不是“爛尾樓”,是“期房”,是他們自己不懂“期房”和預售房的區(qū)別,踩上了大坑。
好吧,但凡在法律、財經(jīng)、媒體、語文、建筑方面有一點不專業(yè),現(xiàn)在都舉步維艱,或一說就錯。
如此,在一處處無形的堤壩阻隔下,這個話題的熱度遲早會降下來。那天肢體沖突的真相,那神秘的“滿意的處理”,以及不作回應的街道辦動員辭退的蹊蹺,大概率會永遠塵封在歷史的長河中;一旦他們向外界發(fā)聲的渠道被阻隔,能產(chǎn)生輿情的素材也就“停產(chǎn)”了,年輕人關照當下命運的一個鮮活樣本,也將結束它的傳播生命力。
我仍然不希望他們被遺忘,之前說過,他們幾乎是我能想象得到的,典型的樂觀、積極、和睦的“模范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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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完全沒有錯嗎?顯然不是。有善于抓住謬誤的大明白,指出過他們太多不妥善的做法,如挑選維權的時機不對,如回老家的決策不對,如買房上車的節(jié)點不對,如被打之后的處理不對,如運用流量的思維不對,如男人太沖動女人太迷糊,如他們生孩子的條件不具備,等等等等。這兩個受害者,有太多不完美的地方,以至于那些造就他們?nèi)松淝€的力量,甚至都高大上起來。
在我模糊的記憶中,在我上大學時讀過一篇文章,提出過“關注力成本”問題。二十年前,我們對自己的國力還有諸多不自信,那篇文章還在以“總結落后原因”的口吻,說著歐美比我們優(yōu)越的地方。
文章大概說過:在那個時代,我們的關注力大多被“安全活著”所占據(jù),你吃的大米是拋光的,你嚼的豬肉是注水的,你買的雞蛋是蘇丹紅的,當你把大部分精力都用于甄別這些騙局的時候,留給創(chuàng)造、推動發(fā)展的精力,還剩下多少?
那時候,人們還沒有意識到,未來的命運,其實會被房子這件事更決絕地綁定。你買沒買房子,在哪兒買的,買了多少,家里還有沒有老房子,這些基本面,才會從根本上決定未來的財富命運,這比你的大米豬肉要嚴重多了。
那時候,還沒有預制菜、大數(shù)據(jù)、脫長衫等高端的玩法,那位作者僅僅對食品安全占據(jù)了一些注意力,就感覺不堪重負,有“影響創(chuàng)造”的憂慮了。
時至今日回憶起那篇已經(jīng)找不到蹤影的小文章,頓時有“小巫見大巫”的矯情感覺。這才幾個坑,你就找不到北了。
小夫妻學了更新鮮的知識,響應了更富時代感的號召,會關注利率了,會玩自媒體了,會維權了,論生存能力,已經(jīng)比20年前的人強了很多,卻依然過不好這一生。
這顯然不夠全面的認知,開始配得上“苦難”了。
我們也不知道,一個人需要成為多少領域的專家,才能遠離“苦難”二字,至少二十年前,大多數(shù)人覺得,苦難這個詞,應該存在于更久遠的過去,那是“我們坐在高高的谷堆旁邊,聽媽媽講那過去的事情”才會用到的詞,卻沒成想,二十年后的大學畢業(yè)生開始跟它更配了。
那時候,那英的“借我借我一雙慧眼”的歌還熱度尚存,人們愛它的旋律,卻不知它內(nèi)容的殘酷。
可文章所說的關注力成本,以及它所涉及到的人的發(fā)展與社會發(fā)展的關聯(lián),卻并沒有憑空消失。
這些年有很多從國外回來的人,覺得自己在國外呆傻了,因為你在那邊需要操心的坑這么少,都練不出一雙火眼金睛,在人多、事多、風口多的東方,只有迷失和愚鈍。
我知道,這個世界,在殘酷的生存中練出野性智慧的人,普遍會有一種對“溫室花朵”的鄙視,自己吃夠了足夠的苦,總是樂見那沒被世界毒打的稚嫩者驚慌失措。
如果關注到個體上,很多人有一個感受,你在那地廣人稀的地方,不需要那么發(fā)狠,就能活得不錯,這也導致,你會逐漸傻掉。我在歐洲的經(jīng)歷,也有類似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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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二十年,我們的民族自信心顯然是提升了很多,畢竟,在大熔爐里,更多的燃料和更多的礦石,經(jīng)過更熱烈的錘煉,容易產(chǎn)生真正牛的“蠱王”和“卷王”,我們就靠這殘酷篩選的王者,足夠做很多西方做不了的事情。
就像這鄭州的房子,用一個更高的標準制造“苦難”,把沒長三頭六臂的“庸才”給干回了老家。
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呢?打個比方吧。
我高中歷史董老師,是位幽默而淵博的先生,他在講到16世紀美洲黑奴貿(mào)易時,說:運送黑奴的船,生存條件極其惡劣,很多黑奴在船里被渴死餓死熱死,尸體又產(chǎn)生瘴氣,毒死一大片,十個黑奴里,能有一個活著到達美洲,就不錯了。
董老師話題一轉(zhuǎn),說,大家有沒有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美國的黑人,比非洲的黑人要強壯太多,看奧運會就看出來了。
大家說:是啊,為什么呢老師?
董老師像順口溜一樣說:其實他們的祖宗,都來自非洲,非洲雖然窮點,但不至于大批黑人渴死餓死熱死,可是,隨著白人騙子把現(xiàn)在美國黑人的祖宗騙上船,他們這一路顛簸,必然渴死的渴死,餓死的餓死,熱死的熱死,那些在這么殘酷條件下都渴不死、餓不死、熱不死的黑人,不得不說,基因相當強大。
我無法復現(xiàn)董老師當年的口吻,只記得同學們在這富有韻律的“貫口”中,笑成一片。
那些年輕的學生,大概還體會不到這九死一生的大航海,到底埋藏著多少令人恐懼的故事。
用苦難進行的篩選,會讓苦難配得上大多數(shù)人,而篩選出的“精英”也僅僅能活著,畢竟,到達美洲的黑奴,只是為他人制造財富。
那被全面的生存手冊篩選出的,可以勉強逃脫苦難的所謂“強者”,又在為誰做嫁衣呢?
一遍一遍的大浪淘沙,最后剩下的,會是幸運的天使,還是最強壯的奴隸呢?誰又能在這大浪中置身事外呢?
為求周全,話鋒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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