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詩壇 · 何遜 NO.1
無由下征帆,獨與暮潮歸!
01
說起中國古典詩歌,國人耳熟能詳?shù)南仁翘扑未蠹?,再是少?shù)明清名家,當然還少不了魏晉六朝的幾位大咖,如曹植、謝靈運、陶淵明、謝朓、庾信。
何遜這個名字大多數(shù)人都很陌生,甚至許多人根本就不知曉何遜。
在南朝龐大的詩人隊伍里,個人比較偏愛何遜的作品。不知為何,讀他的詩總會莫名想起戴望舒的名句“一個丁香一樣地,結(jié)著愁怨的姑娘”。倒不是說何遜是那個姑娘,只不過他的作品里,始終凝結(jié)著一股丁香姑娘一般的輕愁、哀怨、彷徨而又凄清的芬芳。
這種似是而非的愁緒,在同時代的詩人里面是獨一無二的。
謝朓的作品也是有輕愁的,只不過謝朓的輕愁是清闊山水間的那抹薄靄,始終難掩小謝的闊朗清貴。何遜的愁緒要婉轉(zhuǎn)濃郁的多,就像是多雨的南方隨處可見的那條小巷,在雨幕里曲曲折折,寂寥幽深,總有一種不可名狀的意緒輕牽著你一探再探,卻始終走不出這夢境一般的斑駁迷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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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遜生于466年卒于519年,是宋御史中丞何承天的曾孫。
何承天是宋一朝著名的天文學家,他參與修改的《元嘉歷》,訂正舊歷所定的冬至時刻和冬至時日所在位置,一直通行于宋、齊及梁天監(jiān)中葉,在我國天文律歷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其論周天度數(shù)和兩極距離相當于給出圓周率的近似值約為3.1429,對后世歷法影響很大。他兼通音律,發(fā)明一種接近十二平均律的新律,能彈箏。并曾奉命撰修《宋書》,可惜書未成而卒。
曾祖博學剛正頗有威望,何遜的父祖卻比較平庸,祖父何翼官至員外郎,父親何詢是蕭齊朝的太尉中軍參軍。在那個門第大過天的時代,父祖的出身注定了何遜這一生沉淪下僚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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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jù)《梁書?何遜傳》記載,何遜少有才名“八歲能賦詩,弱冠,舉州秀才”,也就是說,他二十歲就被舉薦為秀才而進仕,但在齊一朝出任何官職沒有詳細交代。
到了梁朝,他“天監(jiān)中,起家奉朝請,遷中衛(wèi)建安王水曹行參軍,兼記室。王愛文學之士,日與游宴,及遷江州,遜猶掌書記。還為安西成王參軍事,兼尚書水部郎,母憂去職。服闕,除仁威廬陵王記室,復隨府江州,未幾卒”。
這就是何遜貧乏而簡短的一生,十余年間他輾轉(zhuǎn)于各宗室王爺之間,所任官職均是記室、書記一類的文職。據(jù)《南史?何遜傳》記載,何遜在506年前后和吳均一道受到武帝看重,后漸失帝心,說他們“吳均不均,何遜不遜”,從此疏遠隔膜。
吳均是因為《齊書》一事觸怒帝王,何遜就不知為何了。
04
何遜存世詩作約110首,多為紀行酬贈之作,代表詩作有《酬范記室云》、《與胡興安夜別》、《揚州法曹梅花盛開》、《臨行與故游夜別》等。
林密戶稍陰,草滋階欲暗。
風光蕊上輕,日色花中亂。
——《酬范記室云》節(jié)選
路濕寒塘草,月映清淮流。
方抱新離恨,獨守故園秋。
——《與胡興安夜別》節(jié)選
兔園標物序,驚時最是梅。
銜霜當路發(fā),映雪擬寒開。
——《揚州法曹梅花盛開》節(jié)選
詩風清新婉轉(zhuǎn),語言流暢自然,最擅長寓情于景。
如“夜雨滴空階,曉燈暗離室”(《從鎮(zhèn)江州與游故別》),“江暗雨欲來,浪白風初起”(《相送》),淡筆輕掃離愁別緒。又有“游魚亂水葉,輕燕逐風花”(《贈王左丞》)等句,如工筆小畫一般,將眼前景心底情細細摹出,讀來賞心悅目。
05
雖說何遜一生不曾顯赫,但他的詩才讓他收獲了幾位重量級的粉絲。
《南史》本傳云:“遜舉秀才,范云見其對策,大相稱贊,因結(jié)忘年交好。自是一文一詠,云則嗟賞,謂所親曰‘頃觀文人,質(zhì)則過懦,麗則傷俗。其能含清濁、中今古,見之何生矣!’。
另一位文壇大咖沈約則經(jīng)常對何遜說“吾每讀卿詩,一日三復,猶不能已”。
唐代的詩圣杜甫對于何遜的詩作,也是“甚相愛慕,集中警句,每見規(guī)模,風格相承,脈絡(luò)有本”。
北宋黃伯思在其著作《東觀余論?跋何水曹集》中就關(guān)于杜甫和何遜之間的詩風淵源有過精到評論。“遜詩,少陵常引‘昏鴉接翅歸,金粟裹騷頭’語。集中若‘團團月隱洲,輕燕逐風花’、‘遠岸平沙合,連山遠霧浮’、‘岸花臨水發(fā),江燕繞檣飛’、‘游魚上急瀨,薄云嚴際宿’,子美皆采為己句,但小異耳。故曰‘能詩何水曹’,非虛語也”。
也就是說,極度追求詩藝的詩圣不僅對何遜甚為推崇,許多詩句更是直接取法于他的作品。
清詩評家陳祚明對何遜也是不吝溢美之詞,他說“何仲言詩,經(jīng)營匠心,惟取神會。生乎駢麗之時,擺脫填綴之習。清機自引,天懷獨流。狀景必幽,吐情能盡。故應(yīng)前服休文,后欽子美”,這是相當高的評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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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六朝文學,后世評價向有諸多偏頗之處。陳祚明作為古詩詩評的大家,在其著作里多有正名之語,“予選古詩,雖齊梁以后,不敢忽略,誠以有唐大家恒多從此取經(jīng)。雖命題不同,而楚風、漢謠,并成其美;春蘭秋菊,各因其時。采擷流風,咸饒逸韻也。然求其跌宕若休文,高深若彥升,清迥若仲言者,亦不多得矣!”。
誠然,六朝詩歌質(zhì)量總體來說不如后世,尤其是齊梁年間大行其道的宮廷詩更廣為后世詬病。它對文學的背離或者說損害在于“詩人的內(nèi)心生活被淹沒在樂府的人物或朝廷的角色中”,宮廷詩中缺乏詩人個人的存在。但齊梁詩壇不僅僅只有宮廷詩,當我們走進一個個詩人或豐或簡的生命,便會發(fā)現(xiàn)其中不乏自由之光輝和自我之風采。
六朝上承大漢下接隋唐,是中國社會發(fā)展的大轉(zhuǎn)折。大刀闊斧的社會革新恰恰會孕育無限的可能。每一場文明的興衰,都有它的緣由和使命,每一個時代也都有它的豐沛和局限。魏晉南北朝時代是小我的時代,每一個人都迷醉在自我的救贖里,但卻把“小我”活出了前所未有的深度和廣度。
宇文所安說“孤立地閱讀許多初唐詩歌似乎枯燥乏味,生氣索然,但是,當我們在它們自己時代的背景下傾聽它們,就會發(fā)現(xiàn)它們呈現(xiàn)出了一種獨特的活力”。這一點顯然不光適用于初唐詩歌,更適用于所有詩歌的價值解讀。
那就讓我們細讀何遜,去一探那個時代的風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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