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陳魯豫的電影沙發(lyyy_scndgs)
文|初小軌
一部犯罪片,如果沒反轉,還有看頭嗎?
還真有。
《三大隊》可能就是一種全新的示范。
不作妖,不反轉,丟開玄乎其玄的推理,摒棄金手指,拿掉主角光環,就踏踏實實講故事。
沒錯。
這是一部,甚至連主角都看不到主角光環的電影。
事情要一件一件發生,前途要一個一個毀掉,人要一點一點衰老,銳氣要一點一點磨掉。
當少年白發蒼蒼,追逐的正義遲遲未到,我們是否依然還有繼續前行的一腔孤勇?
當同齡人歸于安寧,你依然漂泊四方,我們是否依然認定那是自己無悔的選擇?
電影自始至終,都是在用犯罪片的外衣,拷問每一個普通人的人生觀。
這種跨越十二個年頭的追兇故事,與其說是對英雄主義的歌頌,不如說是對普通人一生甘苦自知的呈現。
電影《三大隊》,今日上映,根據真實故事改編。
這種不光真實,還過于踏實的拍法,無疑是拿著板磚在往現實主義的臉上一頓“招呼”。
01
理想之路上的一只孤箭
影片前半個小時的節奏,快到殘忍。
雨夜命案,死者是14歲未成年少女。
入室搶劫,奸殺。
作案嫌疑人是兩兄弟,王大勇和王二勇。
因為再次犯案,王大勇被當場逮到。
三大隊成員趕到的時候,他正在被當街圍毆,渾身沒一塊好皮。
緊跟著,在審訊現場,王大勇死了。
三大隊所有警察,都因為故意傷害罪而鋃鐺入獄。
沒人搞得清楚,王大勇為什么就這么輕易死掉了。
可能是在被當街圍毆時就受了致命傷,也可能是幾個年輕人一時悲憤失手了。
畢竟,他奸殺少女,被抓到時竟一臉的無所謂。
畢竟,他嘴上矢口否認,卻在看到女孩照片時忍不住面露猥瑣。
畢竟,他是流竄慣犯,知道怎樣耍無賴對自己更有利。
畢竟,師父老張的死訊,就在審訊過程中打來,他即將退休,卻因這起案命隕。
總之,十惡不赦的犯罪嫌疑人,在被審訊的過程中,當場死在了警局里。
三大隊在場的每一個人,沒人能撇清干系。
還沒來得及跟隨案情進展,去抓捕另外一個逃犯王二勇,所有負責這個案子的警察,就都吃了牢飯。
八年也好,五年也罷,他們陸陸續續出來了。
獄外重逢,他們可以是任何人,但就無法再是警察。
隊長程兵(張譯 飾),妻離子散,居無定所。
蔡斌(曹炳琨 飾),為了躲熟人,搬到郊區,擺攤賣起了手串。
馬振坤(王驍 飾),跟老婆一塊兒支起了燒烤攤。
廖健(張子賢 飾),被族譜除名,帶著兒子賣起了保險。
徐一舟(魏晨 飾),一個剛從警校畢業,本該前途無量的熱血青年,已然變成了一個馴狗為生的邋遢中年。
當年意氣風發的三大隊成員,終究無一幸免地淪落成了討生活的邊緣人。
普通人,可以海闊天空,可以肆意嘗試一切可能。
邊緣人,就只能白天假裝毫發無傷地打起精神謀生,夜里在四下無人的時候一次次吞下不甘與苦澀,一次次無聲舔舐自己反復潰爛的傷口。
命運的齒輪很詭異。
有人會因為別人的鋃鐺入獄,而意外逃脫。
有人也會因為別人的意外,而突然身處大獄。
三大隊全部成員的一生,都因為這場大案而發生了毀滅性的顛覆。
出獄后,他們本已試著重新開始了。
他們放下驕傲,吞下不甘,深藏遺憾,試圖帶著殘存的生之意念重新開始。
可當幾個人喝過深夜的酒,唱過舊日的歌,看過墓地的人,他們就無法繼續自己騙自己了。
當程兵提出要只身下長沙,繼續緝兇時,三大隊又回來了。
仍然在逃的王二勇,自始至終,都是所有人心里的未解之結。
誰甘心啊。
就像劉歡在《三大隊》主題曲《人間道》里唱的:
好人都未必能有好報啊,那壞人憑啥享安樂。
為了心結,為了正義,為了窩了多年的那團火,人到中年的三大隊重組了,緝兇之路再次拉開。
他們像當年一樣默契分工,他們像當年一樣熱血沸騰。????????
保安、網管、出租車司機、夜宵攤老板。
偽裝,暗訪摸排,天南海北,哪有線索就往哪兒去。
他們想過一路謀生要吃的苦頭,想過脫去警服后行動的艱辛,想過大海撈針抓人的渺茫。
但卻低估了,沒有進度條的無望人生到底有多殘酷。
望不到頭的追兇路,摧毀的不單單是個體的信念。
還有家人的期望,孩子的前途,意中人的姻緣,以及人活一世的意義。
一年兩年,咬咬牙,或許能行。
十年八年,甚至更多,那么人一輩子能有幾個十年呢。
對多數人來說,追求理想的漫漫之路,總要問一句值不值得。
哪怕妻離子散,哪怕顛沛流離,哪怕蹉跎一生,哪怕兩手空空?
不。
哪怕只有一樣,也會要了多數人的命。
這僅此一次的一生,本該警服在身,護家人,守四方,成為手執正義的熱血英雄。
如今,脫掉警服,蹲過大牢,成了連個像樣的營生都很難找到的落難人。
現如今,如果繼續不管不顧地追逐下去,恐怕連這平凡的余生都要被剝奪了去。
谷底之下,還有深淵。
又有幾個人能承受得起?
所以,這條路,注定只能是程兵一個人的孤勇之路。
從一開始,他就是唯一的西西弗斯。
沒日沒夜地推著正義的巨石,向山頂一次又一次發起沖鋒。
當巨石從山頂滾落,他一次又一次回到原點。
十二年,跨越七省,去抓捕一個像是人間蒸發了的王二勇。
那是執念的怪圈,更是無底的黑洞。
程兵把一句話寫在工作筆記上:沒有人能活在真空里。
然后用這句話,反復激勵自己。
他一次次凝視鏡子中的自己,反復提醒自己不要忘記。
孤箭既出,再無回頭路。
02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岸
最后一個離開的人,是蔡斌。
起初,他也是最后一個加入重組隊伍的人。
每個人都有自己離開的理由。
因為不能辜負愛妻,因為不能不顧兒子,因為要跟意中人領證,而蔡斌,則直接拿到了胃癌早期的診斷報告。
四周曠野,一河橫亙。
那是理想與現實之間無奈的河。
也是同路人與他之間告別的河。
河邊,只剩下蔡斌和程兵兩個人。
他們的處境很相似,看上去,都沒什么牽掛。
所以,跨越七省,萬里追兇,就只能剩他倆。
蔡斌要跟程兵比游泳,看看誰能游到對面去。
程兵聽完,就徑直義無反顧地跳入河中,一路朝著對岸游過去。
而蔡斌卻中途停了下來,他往臉上抹了一把水,朝著程兵大喊:
程隊,人要往前看,不能總活在過去啊。
他在勸程兵,也在給自己找脫離隊伍的理由。
最終,程兵一個人抵達了河對岸。
他揮揮衣袖,頭也不回地告別了他的最后一位伙伴。
與他同在對岸上的,只剩一頭夕陽下的老黃牛。
這注定是他,一個人的岸,一個人的軸,一個人的落日黃昏后。
說好了要讓壞人伏法,就不問前路是否值得。
說好了要游到彼岸,就拋棄雜念只管提著一口氣游過去。
不聽,不問,不回頭,不中途停下來四處看。
所以,電影中這一幕的設置,還是很絕的。
程兵就像是過了河便回不了頭的兵卒。
別人有象走田、馬走日。
別人可以迂回,可以打轉,可以走著走著消失不見。
可他就是不行。
每個人都有自己要游過去的河。
每個人都有自己必須要上的岸。
他走得每一步,都被自己定義成了必然之路。
未成年女孩的尸體,至今還躺在司法鑒定中心的冰柜里。
師父因追緝王二勇猝然離世,到死都沒被定義成工傷。
三大隊兄弟們就此前途盡毀,他始終覺得自己對此有諸多虧欠。
這樁案子若始終不能塵埃落定,他將承受永世煎熬。
所以,程兵面前沒有退路。
他似乎也始終準備好了耗盡畢生去找到兇手王二勇。
所以,兄弟們一個又一個離開,動搖不了他。
女兒最后的溫情,留不下他。
墓地前師母揭露師父在雨夜摔倒的真相,擊潰不了他。
但令他自己都完全沒想到的是,差一點將他徹底擊垮的,竟是公園里非常稀松平常的一幕。
跳廣場舞的老人,逗弄嬰兒的夫妻,陽光,綠茵,微笑。
這個平凡的午后,他突然被眼前的一切擊中。
踉蹌兩步,恍然失神,一屁股坐在了行李上。
他打開手機。
編輯消息:我追不動了。
然后滿通訊錄尋找那個可以發送這句話的人。
一個,又一個。
劃過去,再劃過去。
直到見底,直到劃不動了。
他才發現,這世間壓根就沒有一個可以接得住這句話的人。
他渾身顫抖,凄涼落淚。
十年熱血在那一瞬,突然就涼了。
那一瞬間,他才意識到,公園里這些人的生活,原本也可以是他的。
他原本也可以有這樣普通又徐徐的一生。
他原本不必蹉跎一生兩手空空。
那個午后,他幾乎以為自己真得可以放下“執念”了。
那些龐雜的追兇理由,那些永不回頭的執念,那些壓在心口的包袱,一層層,一個個,一件件,從他身上剝離了出去。
他以為,自己終于能安然活在多數人的岸了。
可當昔日的支隊長,如今的楊局長,請他在大排檔喝酒,勸他放下的時候。
他突然本能地掏出了筆記本,記下了新的線索。
一樁被多數人遺忘的陳年舊案,還能靠什么偵破呢?
就只能靠某個人的不放棄。
當他老態盡顯地捋直身板,莊重地敬禮,向一個年輕的當地警察說出那句話的時候,我們才終于明白了什么才是屬于他的岸。
9·21大案嫌疑人歸案,請轉告楊局長,三大隊任務完成!
原來,就是有人,可以為一個承諾,堅守一生。
他站在那里,一動不動,但我們已跟著他,走過了漫長的一生。
那些在除夕夜煙火升騰時,面臨的兄弟離別的傷感。
那些在人聲鼎沸處,突然信念崩塌的凄涼。
那些在上百種身份中,迷失自己的惘然。
那些一次次故意疏遠妻女后,從未說出口的思念。
在那個敬禮中,終于畫成了一個圈。
03
意難平,也要平
人生落幕的形態,常常被人誤解成悲壯。
那個午后,程兵身著送水工的工作服,腳邊放著一只空桶。
他躲在一棵樹后,終于正面看清了那個從樓棟里走出來的王二勇。
不可置信地轉身,按捺不住的狂喜,真相逼近的緊張,努力平復的慌亂,在他臉上迅猛集結,又消散。
看一眼,再看一眼,他一遍遍地確認著眼前的兇手。
真的是他嗎?
程兵簡直不敢相信,耗盡一生,自己竟還真能等來守得云開見月明這樣好的運氣。
他報警,又拿著空桶故意去找王二勇的茬,想要拖延時間。
最后,被激怒的王二勇,把他懟在綠化帶的縫隙里,一拳一拳得打到面目全非。
臉上每一處模糊的血肉,都默默燃著他逼近大結局的咆哮與狂喜。
那是他對十二年的萬里追兇路最后的獻祭。
警局里,隔著玻璃,他望著王二勇。
沒有失控大叫的沖動。
沒有塵埃落定的欣喜。
就只有,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就像是嬰兒啼哭時最原始的哽咽。
那是淤積在心口長達十多年的怒氣,更是終于可以卸下重負的喘息。
他走出警局,站在十字路口。
陽光,微風,綠茵,人行道。
身邊車水馬龍,每個人都腳步匆匆,他們似乎都很清楚自己接下來要去往何處。
只有他,在十二載追兇路結束的那一瞬,突然不知道接下來要往哪兒走了。
人生的十字路口,對別人來說,是天寬地闊的選擇。
對時移世易的人來說,卻是迷失的開始,流浪的起點。
三大隊那些陪伴了他又不得不離開的伙伴,一個一個,從他眼前走過。
微笑著打招呼,以一聲“程隊”相賀,然后消失在虛幻。
這就是一生落幕的真實面目。
沒有勛章,沒有掌聲,沒有萬眾矚目,沒有最珍視的同行人突然出現與你熱淚相擁。
就只是極其平常的一天。
你站在街頭,望著人群熙攘而去,望著自己的年華老去。
沒有人知道你剛剛結束了十二年的孤身追兇路,沒有人聽到你站在那里茫然無措的無聲吶喊。
甚至沒人注意到,你也曾出現在那個路口過。
周遭失焦,世界從你身邊退去,你格格不入地站在那里。
茫然四望,失神一怔,等待著什么。
可到底,什么都沒來。
世界川流不息,而你還是你。
十二年的執念抹平了。
最該死的兇手落網了。
人一生中最壯麗的時刻,竟是無聲的。
意難平嗎?
那也要平。
只要少年心火不熄,余生就不再漫漫。?????
你終究登上了自己畢生追求的彼岸。??????
片尾曲響起。
我要這朗朗乾坤下,事事有王法。我要在白天見云霞,黑夜執火把。
你看,這雖是你的彼岸。
也是你用破碎感照亮的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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