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建軍在我們村里是個招人煩的存在,自打從老山前線回來,這個人就變得像是精神病似的,村兒里無論發生了啥事兒自己都要拖著那條受傷的腿跑過去主持正義,有的時候二叔管的事兒,比村長都多。
誰家兩口子干仗了、兄弟之間拌嘴了只要讓他聽到,他就會不請自來,給你說道說道。大伙兒都是一個村兒住著,人家過來給你勸解的,你還不好說什么,可建軍這個人一根軸,不給你說和好了自己絕不走,給大家伙兒煩的沒扛。
全村兒人自打他從前線負傷回來之后,他到處亂摻和別人家的事兒,大家伙兒都挺有意見的,覺得建軍你也管的太寬了點吧?我自己家關上門兒打老婆罵孩子說道大天去也是我們自己家的事兒,你總過來裝什么大瓣兒蒜啊!
可也是沒人敢說什么,建軍這小子脾氣“驢行”,誰要是說話沖了他的肺管子,讓他聽著不舒服了,不管老少,張嘴就罵,抬手就打。根本就不慣你窮毛病!
這不嗎!回來沒有還不到三天就拎著鐵鍬,拖著傷腿把村兒里經常偷雞摸狗的二毛攆得到處跑。建軍的腿腳趕不上二毛,就蹲在二毛家的門口守著,最后逼得二毛實在沒有辦法,點頭哈腰一頓保證再也不干這缺德事兒了,建軍才算放了二毛一馬。
村長私下告訴大伙兒,可能建軍是在戰場上受了刺激,誰也別惹他,他說啥就是啥!別擰著他來,不然整的全村兒都雞飛狗跳的太丟磕磣了!
平時二叔這人也挺有意思的,大冷的下雪天兒,別人都貓在家里,他可倒好,天不亮就拎著一把大掃帚,將全村兒的路面兒掃得干干凈凈。這簡直就是村兒里現成的活雷鋒,每次我在學校里寫作文,寫的最多的就是二叔。
二叔除了愛管閑事兒,還真就沒別的毛病,那會兒我們一群小孩就愛纏著建軍二叔講戰場上打仗的故事“二叔,越南鬼子厲害不厲害?”
“越南鬼子可不白給,和猴子似的滿山亂竄,說不定啥時候,就摸到你的身后了,就這么一下你就完了!”二叔用手靈活的在我們脖子上比劃了一個擰頭的動作。
“二叔,那你們咋跟他們干啊?”我們問道。
“論起打仗來咱們中國人是越南鬼子的祖宗。小鬼子厲害不?蘇聯大鼻子厲害不?那不都讓咱們給歸攏服了嗎?收拾個越南鬼子算個啥!”二叔滿不在乎的說道。
當年我就喜歡看二叔這種氣吞山河萬里如虎的樣子,感覺他就是一個大將軍一樣讓人崇拜、敬畏!
“你們都看到沒有?我這條腿,就是越南鬼子炸彈炸的,當時我的戰友就想為我報仇,直搗黃龍,將我們的五星紅旗插到河內去,河內你們知道是哪不?”二叔問。
“河內?是不是就是大河的中央啊?”一個發小兒答道。
“你可拉屁倒吧,就你這水平還念書呢?孩子們記住了啊!河內就是越南人的北京知道不,都沒咱的縣城好!那會兒就是上面不讓干了,不然咱們都能給他們趕到海里喂王八!”二叔只有和孩子們在一起的時候才會喜笑顏開,滿臉苦大仇深樣子才看不見。
二叔雖然腿腳不好,但是守家待業的種點地,到鎮子上賣點菜,日子也算是夠吃夠喝,可二叔這一根軸的犟脾氣可是沒少惹麻煩,經常在市場上打抱不平,不是撅了偷斤少量小販兒的稱桿子,就是和掏包兒的“小綹”打的頭破血流。
平時總在大市場上占小便宜的幾個混子,見到二叔在市場上,趕緊扭身就走,實在是面對面兒走不開了,只能硬著頭皮過去打個招呼“二哥,你今兒出攤啊?有事兒招呼著我啊!”
“操!有事兒我還用找你啊?咋的看我瘸腿吧唧的自己擺不明白事兒啊?”二叔根本不給面子,上來就帶著火藥味兒!
要說二叔對這幫小痞子真的是一點兒也看不上,您還別犟,這話說起來一點兒也不過分,混子你再豪橫,也不過是在自己家地面兒上拔梗梗兒,人家建軍二叔可是跑到過越南人的跟前兒拔梗梗兒,能一樣嗎?
命都是在戰場上真刀真槍拼回來的,就咱這一畝三分地兒,豪橫的混子可是不少,要說能豁出命去跟人硬搏的還沒有幾個。畢竟混街面兒,要的是面兒,講的是理兒。“棍兒”能不能立住和你能不能打,厲害不厲害有關系,但不是決定性的。
二叔是個閑不住的主兒就在這大市場上,先后當著眾人的面兒撅了大權兒、寶財、大龍這三個當地有名有號兒的“棍兒”。
眾人還記得撅大權子那次,是個下雨天兒,不知道為了點什么建軍二叔抽了一個小混子兩個大嘴巴,小混子嗚嗚喳喳和二叔比劃了半天也沒占什么便宜,反倒又多了兩個熊貓眼耳,小混子倒驢不倒架兒,指著二叔要二叔等著,這在當地就是去搬救兵的意思,二叔從小在這長大本鄉本土的規矩自然清楚。
過了沒有四十分鐘的時間,二叔一口熱乎的羊湯還沒喝完,小混子帶著自己的老大,也就是大權子過來了,大權子是我們當地有名的“棍兒”,輝煌的戰史在當地是數不勝數,大大小小沒打上百起,也得有幾十起了,自己憑借身高體壯,出手狠辣在當地小有名氣。
“唉!穿綠布衫子那小子,你剛剛兒抽了我兄弟的嘴巴啊?”大權子及其傲慢的對二叔說道。
二叔就像是沒聽到一樣,滋遛滋遛的喝著熱氣騰騰的羊肉湯“操!你餓死鬼托生的啊?我問你話呢?”大權子對充耳不聞的二叔感到十分的生氣。
“問我呢?著雞毛的急啊!你也不趕著投胎,等我吃完了再干唄!差這一會兒啊?”二叔咬了有口新烤的火燒十分不悅的將筷子扔在了桌子上。
“我削的他,咋的,你不忿啊?”二叔威風凜凜的站在人群中央,對著大權子問道。
“操!一個瘸子,還挺橫啊?我今兒……”大權子話還沒說完,一碗滾燙的羊湯結結實實的就被扣到了臉上。
俗話說得好“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大權子這個眉眼高低的家伙,張嘴就想對二叔進行心理打擊,可反作用不小,一碗羊湯全給他洗臉了。
滿臉羊雜碎還沒擦凈的大權子,正揉眼睛的當口,下巴頦就被一記重拳狠狠擊中,大權子那高大的身體,就像是半截裝滿苞米的麻袋,向后騰空后仰,直接栽了下去。
大權子非常酷的被擊倒的動作,是我若干年后在游戲廳里,看同學打“街霸”時和對手被大招兒KO時的樣子像極了!
大權子的狀態及其狼狽,泥水、羊雜湯沾滿了全身“你個犢子玩意,太不講究了!都是街面兒上玩的,你他媽的咋還偷襲呢?敢不敢光明正大的比劃比劃?”大權子喊道。
“隨便你!”二叔斜視著大權子說道。
大權子稍作調整,待雙方站穩,就像一枚炮彈一樣,揮著拳頭狠狠地砸向了二叔,二叔雖然一條腿不靈活,但伸手也不是白給的,自己側身讓過大權子的拳頭,用手抓住大權子的手腕,順著力道的方向,往前一帶,著大權子又摔了個狗搶屎。
雖說大權子在街頭混子圈兒里也不是白給的,但奈何他今天遇到了二叔,這個跟頭栽得可不小,舞扯三四次,都被二叔簡單的給摔了出去。
大權子感覺在眾目睽睽之下瞅著,自己連摔了好幾個跟頭實在是有些沒面兒,牙一咬心一橫尋思著,“算了!也別講面子了,這次玩吧狠得吧!”
大權子抄冷子從腰上抽出一把匕首,就向二叔刺去,二叔一個沒防備,被大權子一刀刺中了肩頭。
鮮紅的血液混合著雨水,馬上就將二叔身上那件洗的發白的草綠色軍裝染成了紅色,二叔沒想到大權兒竟趁人不注意用刀子偷襲,二叔也不知道是鮮血刺激的原因還是覺得大權兒不講究,像瘋了一樣雙手扣住大權兒的手腕,一個下沉,大權兒手腕骨發出“咔吧”一聲脆響。就不自覺撒開了地握著匕首的刀柄。
大權兒也顧上二叔了,自己抱著手腕疼的“嗷嗷”的叫喚,二叔顯然沒有放過大權兒的意思,右手抓住大權兒的頭定向地面猛地一帶,大權兒這張臉可就開了雜貨鋪了,滿臉上就全是帶著羊湯味兒的獻血了。
二叔一瘸一拐的走到了大權兒的身邊用腳踩著大權兒的脖子問道“你叫啥名?服不服啊?”
“張寶權,我叫張寶權!我服了、服了!”大權兒鬼哭狼嚎的喊道。
“來認識一下吧,我叫張建軍!愿意交朋友可以過來找我,不服兒也能過來找我!”二叔抱著大權兒的肩膀子將他扶了起來。
這會兒二叔才發現自己肩膀子上的匕首還插著呢!二叔也不含糊,咬著牙,一把就把肩頭的刀子拔了出來,二叔自己簡單包扎了一下,對大權兒說“這刀子我留下了,你沒意見吧?”
“你留、你留,一點意見也沒有!哥們兒,我服兒了,我得去醫院看看腕子去,改日、改日一定過來賠禮!”大權兒到市場沒有個把分鐘就這么倉皇跑了。
二叔沒事人一樣,又要了一碗羊湯細嚼慢咽的吃了起來。自此大市場這塊兒,大家伙兒就都知道有個叫建軍的狠人拔了大權兒這根“棍兒”
后來大權兒和二叔成為了朋友那就是后話了,這次是二叔的被動“拔棍兒”,對付寶財、和大龍那就是主動“拔棍兒”了,二叔一個人擋槍匹馬,一瘸一拐的將本地的另兩位大哥成功拿下的故事,等有機會再講給大家聽,本地混子圈兒里,小混子總愛比較哪個老大更厲害,但要說起建軍來,沒有人能質疑建軍的實力。
不少混子都說建軍這家伙可能是打仗打壞了腦子,這人壓根兒就不怕死,越看到血,就越興奮,你說這玩意怪不怪?
遠的不敢說在當地,二叔回來這幾年,基本上把大大小小的混子歸攏個遍,但二叔好像對名兒、面兒這幫“江湖人”極其看重的東西毫不在意,感覺他就是為了打架而打架,為了干仗而干仗似的!就是有這個癮!
要說二叔最牛的一次那還是八九年,鄉政府有政策要把各家各戶的開荒地,全部集中賣給企業種植牧草,村里人對這個政策十分的不滿意,雖說是國家的土地不假,但都是老百姓自己出工出力,在荒草甸子上開出的荒地,現如今地都養熟了,你鄉政府白從老百姓手里把地拿走那個能愿意呢!
可奈何小胳膊擰不過大腿眼睜睜只能看著鄉政府的工作人員和企業過來丈量土地,怕得罪鄉政府的村長這個事兒咋也沒捂住,當天二叔就扛著鍘刀跑到了開荒地。
“賣地這個事兒你征求誰的意見了?”二叔指著村長的鼻子問道。
“建軍!你可別犯渾,這都是鄉政府的規劃,你不懂!”村長像個受氣的小媳婦兒似的攔著二叔,不讓二叔大喊大叫。
可二叔豈是村長能攔得住的,二叔一把扒拉開村長,對著鄉政府丈量土地的工作人員喊道“停!停!聽見沒有,說你呢?誰他媽的敢在這兒比比劃劃的我切了你們信不信?王八犢子!”
大家伙兒見來這么一位扛著鍘刀大喊大叫的主兒,就紛紛停了下來,鄉政府負責土地的干事問村長“這人誰啊?咋咋呼呼的,咋的他還敢砍人啊?”
村長趕緊打圓場“這是建軍,張建軍。上過戰場的老兵!建軍,你過來認識認識這是咱們鄉里的李干事。”
二叔斜著眼睛瞅了瞅李干事“誰讓你們在這量地的?賣地這個事兒誰同意了?”二叔根本就沒把這個李干事當做一回事兒。
李干事兒仗著自己在鄉政府上班兒,壓根兒打心眼兒里也沒瞧得上二叔“呦!國家的地愿意賣誰就賣誰,你管得著嗎?不是,你算干嘛地?當了幾年大頭兵咋的政府還管不了你了?”
“你說啥?敢不敢再重復一遍?”二叔雙眉緊皺,對李干事說道。
“我就是再說一百遍能咋的,你一個大頭兵,該干嘛干嘛去,別影響我們的工作,聽……”李干事的話還沒說完,就感到臉上一陣嘩啦啦的疼。這個大耳瓜子扇的清脆,周圍老百姓聽得格外悅耳。
“你小子敢打我?你、你這是反抗政府,你等著!”李干事也不顧村長的苦苦哀求推著自己行就會鄉政府告狀去了。
“哎呀!建軍啊!建軍!你算是惹大禍了!一會兒鄉政府干部來我看你咋整!”村長急得直搓手。
“哎呀!沒事兒啊!你咋啥事兒都怕!國家的土地不就是給人民使用的嘛?”二叔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說道。
準備購買土地的企業見著面兒都鬧起來了,就紛紛停止了手頭的工作,躲到一邊兒看熱鬧。
這李干事工作效率還挺高一個小時之后,派出所所長連同鄉長都一同坐著北京二一二感到了田間地頭。
村長嚇得夠嗆,跑前跑后的圍著鄉長亂轉,向鄉長及派出所的民警介紹情況,鄉長關心的是土地啥時候能賣出去,并不在意這個張建軍到底是誰。
“你這是什么行為你知道嗎?你這是在破壞鄉政府的政策,你知道嗎?這地是國家的土地,你有什么權利不讓政府出售土地?”鄉長一臉威嚴,正色對二叔說道。
二叔根本沒買鄉長的帳“沒有人民哪來的國家?虧你還是國家干部,你出售土地得到村民允許了嗎?每畝土地多少錢?你敢不敢當著村民的面兒說清楚?”
“我用得著和你說嗎?你算干什么的?”鄉長依然傲氣十足的說道。
“我算是干什么的?我算是保衛這個國家的?”二叔說著扇去那件發白的外套,指著滿身的傷疤說,“這些傷疤能證明我是干什么的,這些都是我在老山前線上得到的軍功章,你說我算是干什么的。”
村里人也是頭一次看到二叔身上觸目驚心的傷疤,想不到這個一根軸似的建軍身上竟有這么些傷疤,他到底在老山前線上經歷了什么呢?
鄉政府賣地的事兒就這么被二叔攪合黃了,沒過多久縣里面就調查了鄉長私相授受,違規占有農田的事兒,鄉長就被撤職查辦了。
過了很多年之后村兒里人才知道,二叔當年是老山前線上的戰斗英雄,負傷后軍隊要安排二叔去一家國營企業工作,二叔覺得自己沒有文化,不想給國家添麻煩,就回到了老家務農,畢竟自己祖一輩父一輩都是靠著土里刨食過日子的。用二叔的話講“自己種的糧食吃得踏實!”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