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錄片電影《煙火人間》1月13日(本周六)即將登陸全國院線,對于在「寒冬」中掙扎了數年的紀錄片行業來說,可以算得上2024開年大事之一。同時也可以說,是最大的冒險之一。
《煙火人間》海報
作為紀錄片同行,從這部作品從2020年啟動之初就一直關注。創作者決定采用豎屏形式來完成一部完整的紀錄片電影——開風氣之先外,也讓影片的品質和風格充滿不確定性。
除了「豎屏」的懸念,更加未知的是這部紀錄片如何用「快手」上的素材——準確地說,全部內容來自509位快手用戶發布的短視頻——創作出一部達到電影標準的作品。
幾個月之后,《煙火人間》亮相第四屆平遙電影節成為開幕電影,立刻成為圈內熱議的焦點。賈樟柯導演評價這部電影:「第一次看到《煙火人間》,就讓我注意到了它的‘當代性’。這個影片本身是非常具有當代性的實驗意義的,它代表著新的表達方法和生活方法。」
賈樟柯在平遙電影節出席《煙火人間》放映儀式
即使在業內廣受肯定,但亮相影展并不是這部實驗電影的終極「野心」。三年之后,《煙火人間》揮舞著「首部豎屏電影」「另類賀歲」的大旗,毅然決然地殺入了2024春節賀歲檔,以紀錄片的一腔孤勇,去對抗競爭激烈的電影資本游戲,挑戰傳統影迷的觀影習慣,為紀錄片的票房成績而戰。
這一次,《煙火人間》能夠為沉寂已久的院線紀錄片「殺出個黎明」嗎?
有一種力量,抵御現實的無力感
1月6日在清華大學舉行的《煙火人間》的首映禮,是本文作者2024年看的第一場電影。坐在大銀幕前,忽然意識到,Figure的公眾號已經很久沒有推薦紀錄片了。
過去幾年里,即使時間和環境再緊張,每周都會在工作之余甚至是出差間隙抽空看完幾部紀錄片,然后選出一兩部,認認真真寫幾千字的影評。
這些時間和精力,與其說是為了完成一項工作任務,不如坦白說,更像是在那段特殊的歲月里,不斷撫慰和治愈自己的一種方式。
然而過去一年,一切似乎都不一樣了。對于很多人來說,漫長的心靈迷霧幾乎在一夜之間被沉重且真實的生活壓力所取代。而我們熱衷的解壓方式,也變得更加簡單直接:喝一頓大酒,在live house跟著音樂揮汗如雨,或者刷兩個小時短視頻……似乎都比看一部紀錄片更輕松。
《煙火人間》劇照
但那個下午,坐在影廳里的兩個小時,《煙火人間》重新煥發了對推薦紀錄片的熱情和信念感——一部好的作品,一定會在某個維度上撫慰人心。
片如其名,《煙火人間》這部于2020年春天完成創作的紀錄片,凝固了那段激蕩的、陡峭的、稍縱即逝的歷史。通過選取極富生命力的、真誠樸素的影像,銀幕里呈現出一個充滿煙火氣和力量感的人物群像:他們背井離鄉,在田野上、在工廠里、在運輸途中、在鋼筋水泥間為生計奔波,體驗著生命的酷暑與寒冬。
這些快速推進的畫面,將人們的記憶拉回到過去那些日子里;鏡頭里一個個跌跌撞撞卻一直歡顏前行的人物,也像極了正在觀影的你我。時代巨變下渺小卻頑強的個體,在面對困境與征服困境的循環往復中,一次次地重拾對生活的熱情和信心,以抵御現實的無力感。
就像李宇春為電影獻唱的主題曲《人間值得》中唱到的:
向前啊,一路,搖搖晃晃,跌跌撞撞
看不見,身后,鶯飛草長
懷念啊,故鄉,為你不再害怕遠方
依依不舍,悲歡離合,終會值得
后知后覺的,我們長大了
會面對那些苦澀,也會唱溫柔的歌
當影片結束,片尾滾動名單長得似乎永遠不會結束的那幾分鐘里,我心里只有一個聲音:生活,還是需要紀錄片呀。
如何讓那些從來沒有走進電影院看紀錄片的觀眾,相信這種治愈的力量呢?
從短視頻到紀錄片,電影創作的異次元
電影工業的發展,從未停止求新求變的步伐,努力突破形式對內容的限制。盡管如此,讓傳統的電影創作者接受短視頻這種形式,無疑是一種巨大的挑戰。或許正是因為原因,賈樟柯導演對《煙火人間》的「實驗意義」高度肯定:「某種程度上值得載入電影史冊」。
《煙火人間》的導演孫虹也因此成為一個值得被記住的先行者。這位清華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博士研究生出身的導演,在紀錄片領域深造的時間,正是中國社會急速短視頻化的時代。從專業的角度,她見證了短視頻不僅改變了中國人的生活方式、生產方式、消費方式、思維方式,也革新了紀實影像的創作方式——「手機-移動互聯網」成為了這個時代的「攝影機-自來水筆」,使得整個社會的紀實影像從稀缺轉向了過剩。
《煙火人間》劇照
在此之前,短視頻和電影——尤其是院線電影——之間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盡管在快手上有海量素材和無數鮮活的個體,但其價值往往被忽略和低估。著名學者、影評人戴錦華在看完《煙火人間》后,對其中的勞動者從短視頻創作者變為電影主角的形象轉變感觸深刻:「當它轉化成一個電影形態的時候,人們對電影的期待和認知,會給這個影像賦予完全不同的面貌。」
從電影創作的角度來看,《煙火人間》從五萬多條素材挑出800多段視頻, 「碎」得幾乎無法被稱作一部電影,但它并不是一堆素材的拼湊,而是一部完整的電影藝術作品。形式上,一塊16:9的橫向大銀幕被平行安放的幾塊豎屏堆滿,同時播放著不同時空中的影像,對于觀眾的觀影體驗來說極具挑戰。但在內容上,這些經過精心挑選的視頻內容,有著清晰的內在邏輯和對主題的鮮明呼應互文。
《煙火人間》劇照??
孫虹導演談到創作初衷時說:「做一個與短視頻用戶有關的電影,我們就能從個體身上去看到一個時代和一個社會的變化。」從「衣食住行」的物質需求,到「家」的精神情感歸宿,《煙火人間》雖然沒有一個完整的故事,但卻有一個完整的中國。
真實的中國,紀錄片的目光從未離開
選擇從快手平臺而非其他短視頻平臺來選取素材,對于創作團隊來說是經過深刻思考的。導演孫虹闡述:「我們一直認為真實的中國不在那些常見于官方鏡頭下的、主流的、華麗的、精致的都市生活中,更多的是在縣城里、在鄉村里、在更廣袤的中國大地上——那些在注意力和影響力上被邊緣化的群體,構成了真實世界里絕大多數的中國。」
事實上,「真實的中國」正是《煙火人間》這部電影打動每一個普通觀眾的精髓。
如果說,幾年前的中國社會因城鄉二元、性別議題、財富分配、地域差異等等因素被嚴重割裂,那么經歷2023年之后,一個共同的心聲和訴求成為全社會的共識:那就是在逆境中保持樂觀、尋求希望。
《煙火人間》劇照
對于紀錄片人而言,保持創作熱情的源泉正是來自在現實中發掘美好。《煙火人間》主創團隊有一個專門負責瀏覽快手視頻的團隊,從中挑選各種有意思的人物和故事。他們看到在工地的搬磚工人,肌肉線條和城市里的健身房花昂貴代價練出來的男生是一樣的。創作者感慨:「每個人都生活在快速發展的時代,我們看到高樓大廈,卻看不到這些鋼筋水泥背后的人。而那些我們看不到的人,其實也和我們一樣。」
對于瀏覽海量素材的創作團隊來說,把這些畫面搬上大銀幕是個有趣的嘗試,也是一個極大的挑戰,需要發揮超前的創意和重構能力。「如果把每個視頻看作獨立的時空,多屏拼接會產生多個時空,有所聯系對撞,會產生新的內涵,同一個時間不同的人在做不同的事情,也會產生新的意義。」
在最終的電影作品中,我們可以看到各種前所未見的電影語言和技術的嘗試。這些「科技」與「狠活」帶有年輕創作者的特有標簽和審美,但其賦予作品的意義卻又是成熟和睿智的。
如果把我們在傳統院線電影作品中看到的「中國」比作冰山上浮出來的那一部分,那么《煙火人間》中的數百個人物足以代表真實的中國里隱藏在冰山底下那些看不見的人。這種讓人「被看見的力量」從短視頻的平臺中噴薄而出,在更廣闊的世界里實現了對平民的賦權,用電影無可取代的藝術魅力去感染和治愈更多普通人。
或許,這就是2024年會變得更好一點的一個理由吧。
撰稿 |許 靜
編輯|張 帥
校對|鮮 于
出品|Figure紀錄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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