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月文史 素材/劉俊

文章來源：作者身邊的生活

我叫劉俊，今年46歲，86年發生的那件事，至今讓我感動。

八十年代，物質條件不豐裕，能吃飽飯就算是小康家庭。我們家在村里還算過得不錯，每餐都能吃上白米飯，一個月還能吃上一餐肉，把村里人都羨慕得不行。

家里能有這么好的經濟條件，全靠父親有一雙巧手。

父親頭腦聰明，喜歡鉆研，初中都沒讀完的他懂不少東西。父親做過泥瓦工，懂裝修，家里的水電都是他裝的，不僅如此，父親還能看懂簡單的電路圖，會修黑白電視機，自行車，縫紉機等等。

農閑時，父親靠著修理家電這門手藝，每個月能賺一些錢，這也是我們家衣食無憂的原因。

然而，好景不長。有一年，暴雨下了八天八夜，河水暴漲。

我們家的水田離小河不遠，結果，辛辛苦苦栽種的水稻全部被河水給沖走了。到了秋收時節，別人家都是大豐收，而我們家顆粒無收。好在家里尚有余糧，父母也有些積蓄，一家人節衣縮食總算熬了過來。

第二年，父親掄開了膀子準備大干一場，他把地勢高的兩畝旱地改成了水田，把地勢低一點的水田改成了旱地，這樣一來就不用擔心漲洪水了。

去年糧食顆粒無收，父母心里都憋著一股狠勁，尤其是父親，農閑之余除了修理些家電，還去村里的撈沙隊幫忙。

村里的小河有不少細沙，這些細沙可以用做建筑材料，價錢還不低。因此，村里成立了一支船隊，專門撈河沙。

撈沙，是體力活，工錢不低。我記得很清楚，干一天就有八塊錢的收入。

要知道，當時肉才一塊多錢一斤，大米三毛多一斤。也就是說，做一天工，可以換二十多斤大米。

父親干了半個月后，突然感覺腰身和膝蓋酸痛，有時候痛得睡不著覺。母親急了眼，一個勁催促父親去看醫生。

結果，醫生一檢查，說父親得了風濕病。

醫生解釋，在河里撈沙，工作強度大不說，還整天泡在水里，很容易得風濕。

父親一開始不愿意治，說自己年輕沒事，母親堅持不同意。

最終，父親終于堅持不住妥協了。

那一年，父親基本上沒怎么做事，在家里休息了大半年。母親身體也不好，干不了重活，結果，家里稻田疏于管理，秋收時收成不好。

原本我們家過著小康，由于這兩年諸事不順，日子愈發艱難。到了過年時，父母都愁眉苦臉。

母親首先開口：“孩子他爹，你去哥嫂家里借點雞蛋吧，過年了總不能讓孩子吃咸菜蘿卜干。”

父親聽了臉上有幾分怒氣，他搖搖頭，“要去你去，我才不去他們家。”

說完，父親快步走進了屋子。母親見了微微嘆息一聲，她把我和妹妹叫來，對我說道：“俊兒啊，你帶著妹妹去伯伯家借兩斤雞蛋，大年三十娘給你們做雞蛋餅吃。”

母親做的雞蛋餅，細嫩潤滑，香味濃郁，一直是我和妹妹的最愛。

聽到有雞蛋餅吃，妹妹高興得手舞足蹈。而我卻犯難了，因為我們家已經有五年沒有和伯伯家來往，我擔心去了不僅借不到雞蛋，還會被伯伯給趕出來，到時候心里不好受。

兩家不來往，在我看來也不是什么大矛盾，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爺爺有兩個兒子，父親和伯伯。伯伯身體不好，家里條件差些。

五年前，爺爺去世，辦完喪事后，兩家因為錢的事鬧了矛盾。

我記得很清楚，那一天父親和伯伯吵得很兇。吵架的原因，伯伯認為我們家經濟條件好些，先讓父親墊些錢。父親聽了本來不同意，因為爺爺偏愛伯伯，分家時伯伯已經占了便宜，本打算這次的喪禮費兩家要對半開。

后來父親轉念一想，伯伯家過得不好，于是他同意了，愿意出六成。

到了結賬時，父親發現不對勁，伯伯根本沒有出四成的錢。伯伯解釋，他已經出了四成的家。不僅如此，伯伯還另外出了三大車木材用來燒火做飯，這三大車木材也值幾十塊了。

父親聽了很生氣，說這些木材都是爹爹的，怎么能記在伯伯頭上。后來我才知道，伯伯的確出了四成的錢，是賬房先生疏忽算錯了賬。

吵完架后，兩家來往少了。

過年的時候，伯娘來我們家借風車，她在院子外面喊著我母親的名字。

那幾天，母親得了中耳炎，耳朵里塞著棉花，聽力不好。

伯娘以為母親是故意裝作沒聽見，她很生氣離開了。

此后，兩家徹底斷絕了來往。

去年，家里的桃子熟了。堂哥和堂妹正好路過，母親便順手摘了幾個拿給他們。

這一幕，被伯娘看到了。伯娘沒有吭聲，裝作沒看見就大步離開了。

幾天后，我和妹妹去地里摘菜，伯娘家養了不少雞，她給我和妹妹拿了兩個熟雞蛋。回到家，我和母親說了此事。

母親聽了微微嘆息一聲，嘀咕著父親脾氣太犟，不然兩家早就和好如初了。

回到正題，母親叫我和妹妹去伯伯家借雞蛋，可能是考慮到兩家有和好的跡象。另外，上輩人的恩怨不應該留給下輩人，母親相信就算我和妹妹借不到雞蛋，伯伯也不會為難我們倆。

就這樣，我和妹妹提著竹籃子出發了。

伯伯家住在村東頭，走過去要好幾分鐘。

到了伯伯家，正趕上伯伯家他們在殺年豬，我和妹妹已經好久沒有吃豬肉了，近兩年因為糧食緊張，家里沒有養豬。

伯娘很熱情請我們倆進屋，大伯沒有說話，表情嚴肅，問我和妹妹來有什么事。

見伯伯似乎不歡迎我和妹妹，我沒有說借雞蛋的事，只說路過。

伯娘很聰明，一眼就看出了我在撒謊，她把我和妹妹拉到了后院，避開了伯伯，輕聲問道：“俊兒，你和伯娘說實話，是不是有什么事。”

“我……”猶豫一番后，我把借兩斤雞蛋的事說了出來。

伯娘聽了后微微嘆息一聲，叫我等等。不一會兒，伯娘提了一籃雞蛋給我，肯定不止兩斤，順便還捎帶了一斤豬肉。

妹妹見到豬肉，兩眼泛光，我心里也很開心，不僅完成了任務，今晚還能吃肉。

伯娘輕聲對我說：“俊兒，雞蛋放在籃子里容易碎，你要拿好了，回到家，趕緊叫你娘親把雞蛋另外找地方放好，一定要記住了。”

我聽了連忙點頭。

一路上，我和妹妹都興奮不已。今晚不僅能吃雞蛋餅，還能吃香噴噴的肉，想到此，我就忍不住流口水。

回到家，母親見我提著一籃子雞蛋，手上還拎著一塊肉，她也很高興，爹爹見了沉悶不語。

我將伯娘的話告訴母親，母親聽了面露一絲詫異。

等母親把一個個雞蛋小心地從竹籃中拿出，發現雞蛋中竟然有一個紅包。

紅包里有一百塊錢，還有一張紙條。紙條上的字很稚嫩，伯伯和伯娘不識字，一看這字是堂哥寫的。

母親看完紙條上的字后，頓時淚如雨下。

紙條上寫著，伯娘說我爸身體不好，這兩年日子過得很艱難，這一百塊錢先拿去，大過年的買點好吃的，買些新衣裳給孩子穿……

母親拿著紙條找到了父親，父親看完紙條后眼睛也濕潤了，他自責道：“是我做得不對啊。”

當天晚上，父親把家里的老母雞給燉了，母親做了一大碗紅燒肉，叫我去請大伯和伯娘來家里吃飯。

那晚，父親和伯伯都喝高了。

喝得滿臉通紅的父親，拉著伯伯的手，一臉愧疚道：“哥哥，是弟弟錯了，爹娘在世時，經常教育我們兄弟倆要團結，都是一家人，有啥解不開的疙瘩……”

聽到這話，伯伯也是一臉慚愧：“弟弟啊，其實是哥哥不好。哥哥比你多吃了幾年飯，應該大度點，怎么能為些雞毛蒜皮的事計較。前幾年，你嫂子就勸哥哥，要哥哥放下面子來認個錯，不要讓外人看了笑話……還有……還有你也真是的，家里沒吃的了也不開口，今年哥哥給你留了十斤豬肉，過年了放開吃。”

“哥哥，那不行，豬肉的錢得記下。對了，嫂子給拿的一百塊錢也要記下。”

“什么一百塊錢，弟弟，你是喝酒喝糊涂了。”伯伯堅持不肯承認伯娘拿了錢。

那晚，父母把我和妹妹叫過來。父親一臉凝重對我們倆說，伯伯和伯娘都是好人，這次幫了我們大忙，以后要記得報恩。

那一年，家里每天都豬肉飄香，我和妹妹大飽口福。

曾國藩《與父母書》中有一句話寫得好，“兄弟和，雖窮氓小戶必興；兄弟不和，雖世家宦族必敗。”

幾年后，父親靠著做木材生意賺了些錢，而伯伯養雞規模擴大了不少，已經是當地有名的養殖大戶，村里人都夸我爺爺養了倆個好兒子。

受父母影響，我也經常教育自己的孩子，兄弟姐妹相處，要有著一顆寬容的心，團結友愛，和睦相處，一家人才能夠興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