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父親有次趕集回來遞給我一本李小龍截拳道的相關書籍，告訴我學成之后可以弘揚中國傳統武術。書來自流動書攤上“零元購”。父親沾沾自喜講述，他剛剛把這本書放在手上摩挲了幾分鐘，結果城管來了，攤販奪路而逃，于是書就留下來了。

這是一件自廢武功的事情。當時，竊喜白白撿一本書，實際上這是一本翻印書，錯別字一堆，練下去容易走火入魔。此外，當時也不會思考書攤背后的運轉模式，或者小攤販背后的辛酸淚。

幾十年過去了，小攤與城管的故事還在繼續。

《讓子彈飛》開篇的名場面，你出了城，帶著老婆，吃著火鍋唱著歌，忽然就被麻匪給劫了道。這匪該不該剿？張麻子剿匪，不可能自己剿自己，還不是為了套出大戶人家的錢。

紅地毯內可以擺桌，過界就搬桌子

2024年3月26日，我在海口龍華區南沙路某飯店吃飯。這家餐廳主打滋補火鍋。店家會在門口擺上幾桌。原因很簡單，一是營造賓客盈門的景象。客人在店門口吃的熱火朝天，香氣撲鼻，你過路能否禁受誘惑，這雖然有點不道德，但這就是餐飲店最好的招牌；另外一點，店家拓寬店內的經營空間，生意好起來的時候，店內坐不下，客人就可以坐外面；最后一點，在敞開空間吃火鍋，味道不容易附著衣物之上。這個季節，海口的夜晚清風拂面，邀上三五好友交杯換盞，別提有多愜意。

老板喊了一聲，“城管來了”，吩咐店員就開始收拾店外的桌椅餐具。他說昨天城管來了，有客人不愿意搬到店內，都要跟城管起沖突。

換個角度，你吃的正起勁，老板要來端鍋讓你挪窩，吃飯的心情被打亂了，這樣的店你以后會不會來？

小本經營的生意其實不好做。

眾所周知，我只是一個記錄者，看到有這熱鬧的場面，自然不會放過。我出門看了看，這條街道上的商鋪基本上都會把餐飲擺在過道上。門口的過道大概五米多寬才到馬路，擺上幾桌其實也不影響路人行走。

城管正在第一家店扣押幾張凳子，店員大概來不及撤桌子。相對比，后面的幾家店鋪則更幸運。城管沒有搞突然襲擊，也給后面的店鋪撤離留出了時間。

問題在于，老板說有些客人不愿意配合。人家就愿意在外面吃。遇到這樣執拗的客人，你能怎么辦？

這家店，外面大概有四五桌，店員陪著笑，把客人請進了包廂。大概還有兩桌在外面，一桌在店門口一米多范圍內，一桌撤去桌上卡式火鍋爐，就留下幾套餐具。

城管來了之后，就不讓店員繼續收拾了，他們要把桌子和凳子收繳。店員繼續搶救性收拾杯具，城管喝斥幾聲，其實沒有硬性動作。他們要的不是餐具，這些客人留下一片狼藉，他們拿回去干什么？他們就扣押了一張桌子和五張凳子，我猜想其目的還是懲戒，對店鋪提出警告。當然，最大的威懾還是對店家生意的影響。

在客人吃飯時收繳桌椅，其實就是類似烏鴉一樣掀翻桌子。有外面的一桌客人，桌子被收拾之后就埋單走人了。

店員最先在物品收繳單上不肯簽字，覺得是在店鋪經營范圍之內經營，城管覺得他們屢教不改，而且現在是博鰲某會期間，影響太壞了。

這里面執法的其實是金宇街道辦與龍華區城管聯合執法，這一排的店鋪，城管對每家商鋪或多或少搬了一點桌椅凳子上了執法拖車。全程沒有沖突，聯合執法組在執法的過程中全程攝影，收繳物品也提供收據單。聯合執法組要求很簡單，商家要按照規矩經營，做生意需要按照“門口三包”的經營范圍搞好衛生等等。這相比以前的城管野蠻執法，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我對龍華區金宇街道辦在飯點出動這么多人執法肅然起敬，問題令我反感地方是，有個年輕的執法人員看到我拍照，對著我說，你走近一點拍照，……我們工作也會拍照。他說完，還扯了扯我的胳膊，再次強調“我走近一點拍攝”。

我覺得有點惡心了，來自陌生人動手的潔癖。我謝絕他的好意，告訴他我變焦可以做到這一點，不需要走近。

這種善意的提醒，在我看來他有三分得意、三分傲嬌、三分正義，一分挑釁的味道在里面。我對他們的工作并沒有半分惡意，全程也沒有說過一句話，而他們工作之余，還有心跟一個路人較勁，這是精力旺盛么？還是正義爆棚？

既然他如此較真，那么我就表達我的態度了。

不知道大家注意沒有，今年開始，海口擺攤商販多了起來，至少我生活的秀英區很多地方都有擺攤。我在海口秀英大道的商業學校附近，秀英大道與永萬路的交叉口，美俗路與秀麗路的交叉口，秀英小街的兩側路旁……每天晚上都能看到很多人攤販在擺攤，有賣水果的，有賣宵夜的，反正這些地方熱氣騰騰，香氣撲鼻。大多數都是流動攤，經營各自特色。商販辛苦大半夜，賺點辛苦錢，你覺得他們賺錢多，為什么自己不去做呢？

秀英區高架橋下的“夜經濟”

你能說秀英區城管和秀英街道辦不作為么，還是贊賞他們抬高槍口一尺，搞活了海口夜經濟？當然，我也見過他們在秀英小街驅離過攤販，但是并沒有對這些桌椅凳子進行收繳。

大家口袋有錢肯定都愿意去大商超或者大飯店消費，問題在于，海口消費本來就高，不可能每個人衣冠整潔去店內消費。現在就算宵夜進入某些燒烤攤，吃點燒烤喝點啤酒，人均60元都算正常，而這些街邊小攤小販，同樣一打生蠔，能省出十塊錢，為什么不去路邊攤吃呢？

秀英區商業學校附近“夜經濟”

只有讓更多攤販參與競爭，這樣才能激發海口夜生活的消費潛力。夜經濟本來就是海口生活屬性的一部分，它需要接地氣，找到符合海口市民的消費習性，這樣才算搞活了夜經濟。

白沙門沙灘夜市弄出一個高大上的亞洲第一夜市，風風火火存活不到半年。去年十二月發布公告要整改再啟航，今年一季度快過完了，商鋪大部分處于歇業狀態。之前的商鋪的租金會不會都打水漂？這不就是一個笑話么。

很多地方都通過夜生活來激發消費潛力，淄博燒烤帶動淄博文旅，哈爾濱寵愛南方小土豆帶動新一輪消費熱潮。海口夜生活一直很豐富，不一定要把客人和商鋪圈定在各種條條框框里面，這樣一個網紅店鋪或者一種消費者潮流能火起來的原生動力就有可能被扼殺在萌芽狀態之中。

上個星期，我在洛陽駕車游玩。朋友一定要帶我去吃地道的美食，而這些美食都藏在巷子里面，朋友就說車停在路邊就好了，“不貼條”。原來洛陽有相關規定，在早餐，晚餐等消費時段，餐飲店門口的馬路停車不貼條，違停告知單開出后15分鐘內，駕駛人趕到現場可申請免罰。這叫柔性執法。

柔性執法不如叫人性化執法。柔性執法的范疇有點大，消費商圈的范圍到底有多大，這個誰說了算？不如說人性執法好一點，只要不妨礙交通，在規定范圍里面，能不貼條就不貼條。回過頭來，我看到執法組費力搬走商鋪的座椅，而且還理直氣壯讓我拍照，厭惡就加深了。

公平正義的執法并沒有錯，本職工作不可不完成，問題在于，你一味從街道整潔出發問題，是否有照顧商鋪情緒。我還想說，執法者的車輛就并排停靠在馬路上長時間收繳桌椅凳子，你們違規了沒？

不能因為公正，而失去憐憫，不能因為正義，而拿著雞毛當令箭，甚至對一個路人進行挑釁。

最后一點，你們收繳的這些桌椅凳子，店員去找你們要，你們最后都怎么處理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