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第二天醒來,聽見有人來報告:“那邊的小蓉大爺帶了秦相公來拜見。”寶玉連忙出去迎接,領著去拜見賈母。
賈母見秦鐘長得標致,舉止溫柔,足夠有資格陪寶玉讀書,心中非常喜歡,于是留他吃飯,又命人帶著去見王夫人等人。
大家因為平時就很喜歡秦可卿,今天見秦鐘也長得這么好看,也都喜歡,都送了見面禮。
賈母也送了一個荷包和一個金魁星,代表“文星和合”的意思,又囑咐秦鐘:“你家住得遠,可能平時因為冷暖饑飽不方便,就不要拘束,只管住在這里。平時也只跟你寶叔在一起,別跟那些不長進的東西學壞。”
秦鐘一一地答應了,說是會回去稟明父親。
秦鐘的父親秦業現任營繕郎一職,年近七十,夫人早已亡故。當年因為無兒無女,在養生堂抱養了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誰知兒子又早死了,只剩女兒,小名叫可兒,等到長大了,苗條柔美,性格風流,因為和賈家有些牽扯,就結了親,嫁給賈蓉。
那秦業到五十歲之后才生了秦種,因去年授業恩師去世,還沒來得及再請好老師,只是在家里溫習功課。正想著要跟親家賈珍商量,把秦鐘送到賈家私塾,不至于耽誤學業,正巧遇到了寶玉這個機會。
秦業知道賈家私塾現在的老師是賈代儒,當代有名的大儒,想著秦鐘去就讀,一定會在學業上有所長進,將來成名有望,因此非常高興。只是自己工資不高,那賈家上上下下又都是一雙富貴眼睛,見面禮必須要豐厚,一時又拿不出來。但是為了兒子的將來,也不得不東拼西湊湊到了二十四兩,恭恭敬敬地送給賈代儒當見面禮,并且親自帶了秦鐘來拜見賈代儒。
現在一切都辦理好了,就等寶玉敲定正式入學的時間,好一起進私塾讀書。
漫讀君簡評:
從秦可卿到秦鐘,再到秦業,這一家三口的出場,是一點點帶出來的。直到秦業出場,我們才恍然大悟:秦業,情孽,原來這一家子都是來還情感上的孽債的。
這也注定了三個人都將不得善終。
這一段關于秦家的內容,是值得反復咀嚼的,包含了很多隱藏的信息。
首先,可卿出身不明,是從養生堂抱養的。作者為什么要這樣安排呢?
古人是非常注重血統的,對于來歷不明的人,統統歸于賤類。可卿雖然被秦家抱養,但她的血緣不明,作者這是為她的“性格風流”給出依據,點明根源。
“因素與賈家有些瓜葛,故結了親,許與賈蓉為妻。”
這里的“瓜葛”,當看作作者慣用的春秋筆法。
瓜葛的詞語解釋是:原指糾纏、糾紛,現比喻輾轉相連的親戚關系或社會關系,也泛指兩件事情互相牽連的關系。
因為秦業和賈政都在工部,有人因此認為是通過賈政的關系結的親。
從“瓜葛”一詞可知,這種猜測是不可能的,如果是通過賈政,不屬于“輾轉相連”的關系。輾轉相連指的是七歪八拐,就像隔壁二大爺家表妹的侄女的大兄弟岳父家的干親戚,就是需要拐好多道彎,認真理才能理清楚的關系,比王夫人和劉姥姥家的關系還要遠。
寧國府是國公府,賈珍是世襲三品爵威烈將軍,賈蓉是賈珍的嫡子,而且還是獨子,這樣的人家想要娶妻,什么世家之女娶不到,用得著娶一個瓜葛親戚家的養女嗎?
所以,“瓜葛”一詞,就耐人尋味了。
然后,從這段文字中可以看出,秦業與可卿及賈珍的關系不是很好,尤其可卿與娘家的感情淡漠,關系疏遠。
為什么這么說呢?
秦鐘是秦家的獨子,而且是秦業老來得子,五十多歲才有了這個兒子,可卿如果與娘家關系親密,感情深厚,自然要多加關照這個弟弟。弟弟讀書之事,根本不需要秦業開口,可卿就可通過賈珍解決。包括秦業東拼西湊二十四兩見面禮,開口問可卿要或者借,都是輕而易舉的事。
還有秦鐘那么急切地跟初次見面的寶玉提出上學之事,也說明開口求寶玉,比求姐姐容易得多。
由此可見,可卿是個貪圖個人享受,缺乏感恩之心的人,這就解釋了她為什么會與賈珍產生不正當的關系。
再來看秦鐘,他是秦業老來得子,而且是在收養的兒子夭折之后再生的,更加寶貝,難免寵溺了些,所以極不懂事,尤其不務正業。
秦業盼子成龍,以為把秦鐘送進了賈府的私塾,接受大儒賈代儒的教導,便能成大器,實在是高看了賈代儒,也高看了賈府私塾,更看錯了自己的兒子。
秦鐘進賈府,不但沒有從此精進,反而跟著寶玉住進了賈府的內院,學會了廝混,變成了紈绔,居然混賬到在姐姐的葬禮上,在庵堂這樣神圣的地方,與小尼姑行起茍且之事。
難怪作者要嘆息:早知日后閑爭氣,豈肯今朝錯讀書!
千金難買早知道,如果早知道進賈府讀書會生出這么多事端,不如當初就不來讀了,寧愿還在家里溫習舊課。
秦業啊秦業,你前世是作了多少孽,才招來這么一雙坑爹的兒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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