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孤

公眾號：林孤小姐

【這世上的死亡，有兩種結局都是悲劇。

一種是你死以后，全世界突然變得溫柔起來，他們都開始愛你；

一種是，他們敲骨吸髓的對你身體和心理雙重霸凌逼死了你，待你死后，他們又都開始裝起了無辜白蓮花，“你的死，與我無關”。

晚日寒鴉一片愁。柳塘新綠卻溫柔。若教眼底無離恨，不信人間有白頭。】

1

彤彤剛出生兩個月，父母就離婚了。

此后，彤彤媽多次改嫁，結婚、離婚、再結婚、再離婚...

最后，彤彤媽一共生了6個孩子，彤彤是老大，彤媽給她留下了5個同母異父的弟弟妹妹。

這種原生家庭里，彤彤變成了留守兒童，讀到了小學五年級，就退了學，15歲之前，一直由姥姥撫養。

再后來，隨母親去了浙江打工。

17歲的彤彤，在浙江一家超市打工的時候，和趙大姐成為同事。

看著彤彤身體消瘦穿著樸素，“挺可憐”的，趙大姐就經常把彤彤帶回家吃飯。

彤彤每個月4000元的工資，會給同母異父的弟弟妹妹們寄回來2000元。

不好意思在趙大姐家白吃白喝，收到第一個月的工資后，彤彤還送給趙大姐一張超市會員卡，讓她買菜用。

此間種種，全部都在印證周邊所有人對彤彤的那句評價，“這女娃，乖巧懂事，知恩圖報，是個好姑娘。”

彤彤和趙大姐的女兒，年齡相仿，兩人成為好朋友，有一次，她和對方提起過，“自己母親有抑郁癥，犯病時會虐待她，有一次，她被母親用衣架抽到不能動。”

2

最近兩年，彤彤和媽回到了老家河南商丘虞城縣，一起照顧弟弟妹妹。

一大家子人，擠在了一個出租房里。

彤彤每天6點起床給妹妹買早餐，再開著電動三輪車，往返10多公里接送妹妹上下學；

母親身體不太好，她就攬下了許多家務；

彤彤還間歇地打過好幾份工，幫母親分擔經濟壓力。

舅媽記得彤彤曾經說過“我即使賣血，也要供妹妹上學。”

身邊每一個認識彤彤的人，都說“這個妮兒乖巧懂事”。

8090后曾經那一批留守兒童們，應該都知道“這孩子很懂事”這句話的殺傷力。

這個孩子特別懂事，言外之意，就是你要肩負“大哥大姐”的責任，你要分擔家務，你要照顧弟弟妹妹，你不可以吃雞腿、你不可以買玩具、你不可以任性無理取鬧、你不可以亂花錢...

總歸就是一句話，要滅殺掉所有原本該屬于你的孩童時期的天真爛漫和調皮淘氣，逼著你成為一個大人模樣，“沒有享受的權利，只有負擔的責任。”

對一個孩子最大的傷害，就是這一句，“弟弟妹妹還小，不懂事，但是你得懂事”。

3

回到老家以后，彤彤和母親在大侯鎮北街擺攤賣衣服。

彤媽聯系上了自己的表姐李穎，委托她給彤彤介紹相親對象。

這個時候，彤彤剛滿19歲。

3月初，李穎打聽到四五十公里外的村子，有一個23歲的小伙子邢亮在外地打工，比彤彤大四歲。

男方那邊一個媒人，女方這邊一個媒人，兩個媒人一起發力，各種游說，一心想要撮合這段姻緣。

為什么要賣力撮合？

因為邢亮家出了“媒婆介紹費”，9200元。

婚事成了，給男方的媒婆4000元，給女方的媒婆5200元。

認識四五天，邢亮提出要訂婚，彤彤有點猶豫，因為她覺得“對方比自己大，看著有點顯老氣”。

可是母親贊同訂婚。

因為男方家“條件好”，邢家除了在老家村里一套房外，在商丘市還有四套房，家里還有兩輛車，一輛30多萬，一輛十幾萬。

這個物質條件，放眼全國的農村相親市場，也算是“優質相親對象”了。

媒婆進一步發力，“彤彤，你生活在單親家庭本來就被人看不起，男方家還愿意出27萬的彩禮，退婚后，你更不能幫母親減輕經濟負擔。”

各種軟磨硬泡下，彤彤妥協了。

就這樣，相親五天后，訂婚如期舉行。

4

訂婚當日，出了岔子，鬧得很不愉快。

彤彤媽和媒婆，在訂婚宴上當場數彩禮，收下了27萬元。

但是彤彤媽卻說男方少給了一萬，當初說好“連彩禮，和給女方舅舅的禮錢，一共是28萬”。

現在少了一萬，只有27萬。

因為彩禮的問題，彤媽曾跟男方提出過退婚。（最終，男方家還是一共給了28.5萬的彩禮。）

并且，媒婆透露，彤媽還提出了另外一個要求，“要一套三室一廳的房子，和一輛新車”。

這個房子，不知道是為女兒要的，還是為自己要的。

物質談判失敗，彤彤媽事太多了，男方也動了退婚的心思。

這個時候，男方的父親，專程從外地趕回來了，“為兒子說話的語氣道歉，婚都訂了，現在退婚，雙方面子都掛不住”。

顧及到一個快50歲男人的顏面，也考慮到剛訂婚就退婚，名聲不太好，彤彤心軟了。

婚，最終沒退成。

27萬彩禮，也被彤彤媽全部存起來了，銀行卡給了女兒，但是密碼只有彤媽知道。

5

3月初相親，3月11日訂婚，3月28日晚上10點，彤彤跳河自殺了。

3月24日，彤彤去了舅媽家，堅持要去鎮上給舅媽買套新衣服，彤彤還想再買雙鞋，舅媽嫌貴拒絕了。

3月28日，投河的那天中午，彤彤又去了舅媽家，說自己想吃糖糕，那是她最后一次向舅媽提要求，也是最后一次吃糖糕。

苦了19年，臨死之際，總算是吃到了一塊糖。

3月28日晚上9點左右，彤媽帶著孩子們出去吃飯，吃完飯回到小區門口，彤彤突然想說出去轉轉。

彤媽不同意，“別轉了，明天還得送妹妹上學呢。”

彤彤堅持，“我一會兒就回去了。”

14歲的大妹想跟彤彤一起出去，她不斷給姐姐撥語音通話，卻只收到了語音回復：“沒事的，我出去透透氣，一會兒就回家了。”

“你放心，我不會扔下你的。”

出去透氣后，彤彤給訂婚對象邢亮發消息，問他，“人死后會去哪兒？”

“我就問她怎么回事，她說跟媽媽吵架而已。接下來我就聯系不上她了。”

當晚10點，彤彤把衣服、背包和手機放在虞城縣兩河口公園附近的河岸上，然后翻越護欄投入河中。

第二天，邢亮接到彤媽的電話，“說我把她閨女逼死了。”

6

彤彤死后，男方那邊要求退還彩禮。

彤彤頭七當天，邢亮給彤媽打電話協商退彩禮。

第二天中午，彤媽跟邢亮父子見面時稱，因彤彤搶救和安葬花了幾萬元，她手里只剩下183000元。

在兩個媒人的見證下，彤媽先退還了18萬元彩禮，并簽字、摁手印。

諸君，看到這里，應該明白了彤彤之死的根本原因了：

就是這27萬要命的彩禮。

由此可見，彤彤媽手上是一分錢存款都沒有的，連女兒的搶救費和安葬費，都要從這27萬彩禮里面出...

彤媽數次結婚離婚，生下一堆孩子，卻沒有給孩子找到一個靠譜有點經濟實力的后爹。

所以，她只能帶著孩子住出租房，所以，彤彤念到5年級就退學了，所以，彤彤17歲就要去浙江打工，并且每個月寄2000元生活費給弟弟妹妹，所以，彤彤的相親、訂婚、結婚，彤彤相不相中、喜不喜歡、愿不愿意，都不重要。

只有一點最重要，“男方要給得起彩禮錢，男方家經濟條件要好”。

所以，彤彤媽才能做出在訂婚宴當天，親手數錢這么“現實又庸俗的市儈”事件。

我是一個讀書人，如果將來有一天，在我女兒或者我兒子的訂婚宴上，我的妻子，我的親家，要在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數著錢完成這筆訂婚交易。

我會羞愧的當場想要找個白布把臉蓋上。

7

彤彤死后，男方一家人騎著三輪車，喇叭里高音循環播放著：“XX村周某，你欠我彩禮28.5萬。退我彩禮，還我血汗錢！”

要回了18萬后，繼續討賬。

與此同時，兩個媒人也十分懊惱。

男方媒人表示自己沒有拿到本該屬于自己的介紹費，“我七十多了，跑了好幾趟說親，最后（男方）還把那4000塊錢要回去了。”

女方媒人李穎也曾收到過一筆介紹費5200元，這筆錢最終也被男方收回。

4月21日，在經過當地各部門的調解后，邢亮一家又要回7萬元。

糾紛至此作罷。

4月4日，彤彤媽用彤彤的社交賬號發布了一條動態：

“孩子，我想你了。”配圖是彤彤的一張照片。

她說至今也想不通女兒為什么會尋死。

媒婆前后白忙活了一場，介紹費被收回去了，也表示“彤彤的死與我無關”；

男方那邊花錢買媳婦的愿望落空了，關于彤彤的死，他不愿再提起，“那跟我沒關系”；

要房子要車子要彩禮，最后都落空了，女兒的命沒了。

他們都說彤彤是個乖巧懂事的好女孩，他們都說想不通彤彤為何自殺，他們都說彤彤的死和他們沒關系。

所以，彤彤跳河自殺了，從頭至尾，只有彤彤一個人錯了。

故事里的人已經死去了，故事外的看客們，請記住：

如果你心底不愿意的事，那就不要做；如果你的孩子心底不愿意做的事，那就不要逼迫。

終有一天，你會明白，遙不可及的并非是十年之后，而是今天以前。

終有一天，你會看清，任何人答應你的事，都不算數，只有你自己能做主的事，才算數。

終有一天，你會理解，漫長人生里，多說幾句“去你媽的”、“關我屁事”、“老子不干”，你的生活幸福指數，能夠多上幾個臺階。

重要的，不是說“我知道了”，而是大聲喊出，“我不愿意”。

隱忍和順從，從來不是快樂的模樣，唯有反抗和斗爭，才是。

參考文獻：

《河南女子相親5天訂婚，十余天后自殺身亡，男方要求返還27萬元彩禮》·濟南時報-新黃河·2024-04-20

《19歲女孩最后的人生：相親、訂婚、投河自殺 | 深度報道》· 北青深一度 2024-05-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