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三年前衡水中學立志要考上好大學，去大城市拱白菜的“土豬演講”男孩嗎？如今，他有點拱不動了。

據媒體報道，“拱白菜”演講者覺得“學夠了”，不想考研，當初奔著高收入學計算機，今日卻發現必須用未來長期的996來兌現，他后悔了。

“拱白菜”演說家依然不變的觀點是：高考是唯一改命的機會。也許是他發現996并不是他想改成的命，因此，他似乎把自己今天的局面歸因于“專業選擇”，要是既有錢又輕松就好了。

當年他的勵志演講，讓很多人不舒服，也讓一些人堅定為他辯護。辯護者稱：只有心術不正的人，才會把“土豬拱白菜”想象到兩性問題上。

后來，又有一個“勵志女孩”出現，她沒有提供任何可供兩性問題聯想的素材，依然有人覺得不對勁，甚至輿論熱度更高。

道理很簡單，“土豬男孩”至少知道自己起點尚低，“白菜”至少可以解釋為抽象的優質資源，“本是高山”女孩則不然，她通過成績劃分了高山和溪流，人杰和草芥，通過成績成為“人上人”的人生觀昭然若揭。

在“拱白菜”的世界里，只要“白菜”足夠多，大家通過考分進入白菜地之后，大家各拱各的，沒必要瞧不起誰，高考成績是上餐桌的邀請函，并沒有過分內卷的意圖；“本是高山人杰”則不同，這種世界觀是純粹的存量博弈，總有人要當溝壑，總有人要當草芥，人生高低全憑狠勁，我的幸福一定建立在別人失敗的基礎上。

兩位年輕人，都在高考前夕表現出了相似的亢奮，那就是：通過激烈的情緒調動努力，通過努力換取成績，通過成績獲得成功，這條路徑被他們堅定推崇，又因為他們在學習這件事上的確有優勢，對“學而優則拱白菜”以及“學而優則蔑視溪流”的確信，有利于他們保持對美好人生的希望。

據說“誓師大會”女孩考得不錯，上了一所名校的新聞傳播學院——被張雪峰認為最難找工作的專業。“土豬男孩”則不然，他讀的是名校的計算機專業，妥妥的大廠后備軍。

“誓師女孩”成績一出，就有人恨恨地說：看到人家的分兒了嗎？打臉了不？

如果考一個高分，讀一個好專業就能“打臉”，那“土豬男孩”才更有資本。然而，這臉，土豬男孩表示“打不動”。

命運的多變和世事的變遷，已經讓名校德語系學生去嘉峪關當“村婦”了，已經讓斯坦福畢業生下鄉鎮了，已經讓985傳媒畢業生當保潔了，已經讓工科碩士當聘用制“宿管”了，已經讓北大博士干城管了。

當然，如果不出事，北極鲇魚活得滋潤，周公子守著8套房傳承家族責任，這才是“打臉”最狠的事實。這種“打臉”，甚至未曾放過那些學霸。

無論是誓師大會上的壯懷激烈，還是“超級演說家”里的美妙暢想，似乎都忘了，你們若想更好地享受高智商的紅利，朝不公正的現象宣戰，立志優化更為宏觀的生態環境，這白菜才吃得香，這高山才登得穩。

只愿向更弱者宣泄優越感，只愿以更不走運的可憐人為參照證實自己的成功，憑一張錄取通知書“改命”，已經越來越難了。

“土豬男孩”的心路歷程表明：如果人的精神世界里沒有一些脫離低級趣味的追求，如果沒有“朝聞道夕可死”的“法喜”，拱白菜也未免太枯燥辛苦。

我不知道兩位學霸有沒有好好讀一下《西游記》這本必考名著。西游記第一回，孫悟空就已經實現了你們本以為的成功人身，別說白菜，就連仙桃都是不限量供應的，可那個“道心開發”的靈猴，卻毅然決定孤身出海，尋求更有意義的人生，能跳脫輪回的覺悟。

當孫悟空來到南贍部洲時，看到那“騎著驢騾思駿馬，官居宰相望王侯”的世俗進階景象，覺得荒謬至極。

果不其然，“土豬男孩”對996的懼怕，對計算機專業超級內卷的不適應，正印證了“早起遲眠不自由”對任何人都是折磨，“只愁衣食耽勞碌，何怕閻君就取勾？”給所有人帶來的，都是深層的絕望。

很多資料證明，偉人特別喜愛看《西游記》，我想他是真正看懂了。

在取得輝煌勝利的關口，偉人告訴大家，萬里長征才走了第一步。

以任何形式幻想的一勞永逸，最終都是泡影，于集體于個人，都是如此。集體或個人，必須永不停歇地朝更高更遠的境界仰望，別無選擇。

靠一紙入學通知，就想拱白菜、就誤以為自己成了高山人杰，就開始眼睛向下俯視溪流，就開始沉溺于對白菜的享受，其實將寶貴的生命推入死局。

偉人在贊揚白求恩時，特別強調了“脫離低級趣味”的重要性，無論你多想輕松地迎接快意人生，無論你把詩和遠方看得多么虛無縹緲，“低級趣味”永遠是漫長人生的大敵。

只要有競爭和選拔，總會出現一些“精英”人物，偉人又特別提醒了這些脫穎而出的幸運兒，不要脫離群眾，因為世上沒有無本之木。沒有溪流，高山何處依附，沒有負重前行，哪有天上掉下的白菜。

越是面對難以言說的亂象和動輒“打臉”的淺薄，越懷念偉人。他似乎洞察了今天這一切的迷惘，只把深入淺出的智慧留存在歷史長河中，為暗夜亮起不滅的明燈。

他日若能拱白菜，土豬依然是草芥。你以為的凌云之志，若是陷于萬劫沉流的輪回，若是困于社會達爾文主義的踩踏，若是囚禁于自我得失的牢籠，就算拱上白菜，你依然是土豬，就算登上高山，也無法得到草芥的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