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老漢和人家約好9點之前要把菜送進城的，所以一大早就趕著牛車上了路。可到了城里抬頭看，太陽都爬得高高的了，吳老漢怕落下時間，于是扯開嗓門朝老牛一聲吆喝，誰知那老牛卻突然站在街心不動了，牛尾巴一揚，當眾屙起屎來，“噼哩啪啦”眨眼就是一大坨。

　　吳老漢甩了老牛一鞭子：“真是懶牛多屎尿！”正要繼續趕路，忽聽后面有人喊：“停車，停車！”吳老漢回頭一看，原來是一個長著一張南瓜臉，胳膊上套著個紅圈圈，穿制服的人，正朝他走來。

　　吳老漢跳下車，南瓜臉問他：“你的牛車咋回事，賴這不走哇？”吳老漢往牛屁股指指，南瓜臉過去一瞧，不得了！不過，他非但沒捏鼻子嫌臭，臉上反而笑開了花。為啥？城里現在正在大抓市容衛生，規定不論人或牲畜，凡在大街上“方便”者，一律罰款，少則10元，多至50元。這么大一坨牛屎，這罰能輕得了么？

　　南瓜臉向吳老漢指指自己胳膊上的紅圈圈，隨后把罰款條文說一遍，手一伸，說：“你今天的情況特別嚴重，罰款50元！”

　　吳老漢傻眼了：我菜還沒送到哩，怎么就先要罰款了？他央求南瓜臉說：“能不能少罰一點？要不，我把這坨牛屎清了？”可南瓜臉斜著眼，就是不答應。

　　吳老漢看看太陽越爬越高了，急得雙腳跳：罰就罰，就當少摘了50斤青菜，再耗下去，別說要誤了送菜的時間，萬一這畜生再放泡尿，我可就虧大了。吳老漢從貼身衣兜里摸出50元錢，挺不情愿地交給南瓜臉，然后一縱身跳上車，準備走。

　　南瓜臉一把拉住他：“事情沒完你就想走？”

　　“還罰啊？”吳老漢眼睛瞪圓了。

　　南瓜臉笑嘻嘻地說：“你別緊張，這罰不是罰你的錢，是罰你宣個誓。”

　　吳老漢聽不懂宣誓是啥意思，愣愣地問：“啥宣誓？宣誓啥？”

　　南瓜臉指指他的牛，嘻嘻笑著說：“你得宣個誓，以后要像愛你的牛一樣愛護市容市貌。這么說吧，就是保證以后別讓你的牛再在大街上拉屎拉尿，否則……嘿嘿！”

　　吳老漢一聽，明白了：原來宣誓就是發毒誓的意思。衛生是得人人講，可這牛又不是人，哪能保證它絕對沒個意外呢？除非把牛屁股那窟窿給堵上。吳老漢連連搖頭：“這怎么能行？”

　　南瓜臉的臉拉長了，說：“不宣誓，這事就沒完，你就不能走！你給我下來！”他不由分說硬把吳老漢拉下車，然后把牛車拉到路邊，把牛拴到樹下。

　　這是哪家的規定呀？吳老漢大叫冤枉。

　　這時候，路人聞聲都紛紛圍了過來，一聽是這么回事，都勸吳老漢，宣誓就宣誓唄，講幾句話又不花錢，怕啥！可吳老漢不這么想：這種話哪能隨便說？說了就得做到，做不到可是要應驗的呀！吳老漢說啥也不肯宣誓。可他不宣誓，南瓜臉就不讓他走，于是兩個人就這么耗上了。

　　本來，南瓜臉一大早逮著個露臉的機會，心里很是得意，可是現在看吳老漢這么別著一根筋死不認賬的樣子，他急了，振振有詞地沖吳老漢說：“你這叫‘暴力抗法’，知道不知道？告訴你，我們抓市容市貌是動真格的，今兒個縣里的領導正在開會研究怎么進一步加強執法力度呢，你倒好，想跳出來爭個典型還是怎么的？就沖你這態度，我告訴你，你現在就是想宣誓也晚了，起碼還得再罰500元。”

　　“什么？再罰500元？”吳老漢總算弄明白了：你不就是想要錢嗎？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索性較上了勁，脖子一擰，說：“我不宣誓，我也沒錢，我看你能把我怎么樣？”

　　“好呀，你這個典型我是抓定了！”南瓜臉“嘿嘿”冷笑一聲，就動手去解拴在樹上的牛繩子，“今天你的菜不要賣了，走，跟我接受處理去！媽的，連人帶牛，先關你個三天三夜，看你拿不拿出錢來！”

　　“你……你……”吳老漢氣得大口大口出粗氣，突然他腦子一個激靈，朝南瓜臉一咧嘴：“哼，你扣我的菜也行，扣我的牛也行，不過出了啥事，這后果你得一個人頂著！”

　　南瓜臉沒料吳老漢怎么突然說話口氣就變了樣，他指著吳老漢的鼻子說：“你別嚇唬人，我今天是公事公辦，就是天王老子來，你不拿錢出來就別想走。”

　　吳老漢樂了：“這話是你說的？”他悠悠地從褲袋里掏出煙來，點上，“吧嗒吧嗒”狠抽了兩口，對南瓜臉道，“我勸你還是想清楚了的好，這后果你……”

　　南瓜臉心里有點發毛：“你什么意思？”

　　吳老漢不由笑出聲來：“你剛才不是說，今兒個領導都在縣里開會嗎？”

　　南瓜臉點點頭：“是呀！”

　　吳老漢挺得意：“開完會，領導總得吃飯，飯桌上總少不了蔬菜吧？”

　　南瓜臉暗吃一驚：“你是說，你這菜是送……送到縣政府的？”

　　吳老漢越發得意：“嘿，他們食堂就看中了我送的菜，特意關照說，今天領導有個會，吃飯的人多，讓我9點之前一定把菜送到，別誤了中午開飯……”

　　南瓜臉趕緊看表：我的媽呀，9點都過5分了！不得了，牽涉到領導的事，怎么能耽擱呢？他把牽牛繩往吳老漢手里一塞：“那你還不快走？”

　　吳老漢說：“急啥，你不是說還要留我三天三夜，還要罰我500元嗎？”

　　南瓜臉知道吳老漢這是在說慪氣話，為了讓他快走，想來想去，只好把已經罰下的50元錢從口袋里掏出來，還給他。

　　可誰知吳老漢還是不肯走！吳老漢說，要去得讓南瓜臉和自己一塊兒去，證明不是他吳老漢送菜送遲了，而是在南瓜臉這里被耽擱了。

　　看吳老漢這副不肯罷休的架勢，南瓜臉心頭直發怵，他急得汗如雨下，就差給吳老漢跪下了：“我的大爺，你快把菜送去吧，我不罰你錢，也不要你宣誓了，你還想咋的呀？”

　　吳老漢氣呼呼地說：“咋的？你罰了也就罰了吧，還要宣什么誓，扣人又扣牛的，還說要關我三天三夜。哼，我就不信咱政府會有這號子規定，你這不是在亂用權力么？你問我想咋的？我就想要告你去！”

　　“千萬別啊！”南瓜臉哭喪著臉說，“我給你認錯，認錯還不行么？”

　　吳老漢一聽南瓜臉要給自己認錯，心里樂了，想了想，故意繃著臉說：“不告就不告唄！不過，你也得給我宣一個誓，以后不能再胡亂罰人，也不能胡亂關人！”

　　這容易啊！南瓜臉“啪”一個立正，沖著吳老漢舉起了右手：“我宣誓：我要牢記職責，愛崗敬業，文明執法，熱情服務，團結協作，顧全大局，嚴以律己，廉潔奉公……”南瓜臉嘴巴一張，一連串的誓詞溜嘴就出。

　　“停停停！”吳老漢瞪著眼睛大叫起來，“原來宣誓就是這個樣子啊？早知道這樣，別說宣一遍，就是宣十遍我也給你宣了哇！嗨，這一套我見多了，我們村長、鄉長就常這么說的。可光說不做有什么用？不行，你得跟我來真的！”

　　南瓜臉一愣：“怎么個真法？”

　　吳老漢抬頭指指天上的太陽，教南瓜臉說：“我今天在這發個毒誓，以后再也不胡亂罰款了，再也不隨便扣人了。如果說話不算數，我就是烏龜王八蛋，斷子絕孫，天打雷劈，永世不得……”

　　“這……這……”南瓜臉傻了，張著嘴巴，怎么也不敢跟著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