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題

就快出遠門了，說點兒輕松的話題吧，十幾年了，每次走無人區(qū)之前從來都沒有好好休息過，深恨自己這種作息，卻又無可奈何：不更新就沒有收入，沒收入咋走無人區(qū)？帳篷睡袋雖然有舊的，不用再添置，但是到新疆的來回路費總要掏錢吧？高鐵飛機都不便宜，還有住店的費用，隨行的小行李和路餐什么的，都需要錢，所以，寫字是熬命，徒步是玩兒命，我這是以命搏命啊。

今天之所以有點兒想聊些其他的，也是有感而發(fā)，上午治療肩周炎回來（現(xiàn)在是左邊腱鞘炎，右邊肩周炎，右腿是半月板磨損，渾身毛病），在一樓電梯間見到一個老人帶著孫子往外走，小朋友大概只有兩三歲的樣子，走路還不是很穩(wěn)當(dāng)，摔了一跤趴在地上，把手里的零食摔出去了，那個小盒子剛好滾到我面前，我撿起來準(zhǔn)備還給小朋友，卻見到那個當(dāng)爺爺?shù)某吨∨笥训亩浒阉饋恚炖锪R著，用腳踢著，小朋友開始哭，頓時看呆了我，心想有這樣當(dāng)爺爺?shù)膯幔课冶緛硐氚押凶咏o小朋友，看到這架勢走過去把小盒子給當(dāng)爺爺?shù)模胱柚顾蚝⒆樱麉s不接，還拿指頭戳小朋友的頭，嘴里嘟嘟囔囔，我一下子就火了，不是怕驚嚇到孩子當(dāng)時就吼他了，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我要不是看你是個老慫，就一腳踢死你！你賊你奶，有你這樣給人當(dāng)爺?shù)膯幔坷霞一飮樍艘惶ь^見我滿臉汗水（剛騎摩托摘掉頭盔），胳膊上文著粗大的蛇（其實是貼的），頓時沒了氣焰，但還是不服，嘴里嘟囔著：我教訓(xùn)我孫子，礙你啥事？然后拉著孩子走出了單元門。

中國人這個打孩子的惡行，我是完全不能理解，更不能容忍（極為頑劣并侵害他人利益的“熊孩子”，我不反對適度體罰），我猜測之所以有這種情結(jié)，是因為我小時候老挨打，是童年陰影造就了我反對對弱者施暴這件事，并且總是想干涉這種事，看到打孩子的家長，我就有將對方一拳打死的強烈沖動，我總覺得，你有本事就去打你的上司，打你的同事，打那些讓你生氣、欺負你的成年人，打自己的孩子算什么事兒呢？難道中國男人已經(jīng)出息到只有打孩子老婆才能彰顯男子漢氣概了嗎？

看著老人和孩子的背影，又想起自己以前做過的一件糗事，雖然是糗事，但并不后悔，而且只有做了，我才能心安。

那已經(jīng)是好幾年前了，有一次上班，從緯一街地鐵站出來看到一個小男孩兒在一個老人懷里掙扎，哭著喊著要下地，我頓起疑心，一直跟到雁塔文化新天地廣場，實在忍不住了，我過去問：這娃是你的嗎？老人不高興地說：我是他爺！我說：那娃咋哭得這么厲害？老人說：娃要他奶么！我說：那娃他奶呢？老人邊走邊說：忘了帶娃的東西，回去取了……我說那咋不讓他奶帶娃，你回去取東西？

老人勃然作色，陜西人性格彪悍，開口就罵：你屁叨慫呢？有你錘子事？！我不敢接話，低頭認慫，但依然默不作聲跟著他走，我們過了馬路，在緯二街什字東南角往東一點兒的地方，他停住不走了，我也不走，老人知道我在監(jiān)視他，又惱火起來，說，你咋不走？我說，你咋不走？他說，我等娃他奶，我說，我也等娃他奶……他又怒了，說：你個乃球的等我老婆做甚？！你得是懷疑我是人販子？我也不高興了，說：你老婆老都老球了，我看不上！我就是看你個哈錘子不像個好人！我要等娃他奶來了再走，不然我就報警……老人頓時大怒，邁步走向我，作勢要打我，可是他抱著孩子，追不上我，我躲開他站遠點兒，反正就是不走，旁邊已經(jīng)圍了幾個人看熱鬧，這時就見一輛出租停下，出來一個老太太，那孩子就張開雙手喊奶奶，我一看這架勢，立馬橫穿馬路飛奔逃走，我聽到老人在后面邊追邊罵我：濕你北！寶走！（操你大爺，別走）。

類似這樣的事我做過很多，有的是蒙對了，有的是搞砸了，還有的是好心沒好報，所以小雨每次跟我出去騎行都要警告我：少管閑事。用他的話來說，我天生就是招惹是非的體質(zhì)。

最好笑的一次是在沈家橋看見兩個男生拉著一個女生往面包車上拽，我把其中一個打得鼻血長流，然后拔出刀來威脅對方放人，結(jié)果被那個女生把我痛罵了一頓，說他們在鬧著玩兒，讓我賠她男朋友醫(yī)藥費……當(dāng)然也有一些很有意義的事，比如在西藏至少救過十來個高反的人，其中包括闖紅燈送人去醫(yī)院輸氧，我都覺得很值得。

這些事跟我無關(guān)，也跟我有關(guān)，我希望每一個生命都被善待，我希望所有的事情都是它原本的樣子，而且這么多年看著發(fā)生在身邊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諸如老人倒了不敢扶，小偷行竊看見也不敢管這類事，總是有一個感慨：只有管閑事的人越來越多了，我們的社會才會越來越好，可是，管閑事的成本在我們這里又非常高，我們國家的現(xiàn)實就是不鼓勵你管閑事，不提倡民間的私力救濟，不僅不提倡私力救濟（哪怕是合情合理合法的私力救濟），而且殘酷的現(xiàn)實就是想要幫助他人的人，往往被那些需要幫助的人罵得狗血淋頭，不僅是現(xiàn)實的社會生活，而且在文化生活領(lǐng)域，這種情形更加明顯。

對弱者的憐憫和對暴行的憤慨，是人類最基本的正義感，但如果對抗惡行要付出極大代價，不僅不能得到社會認可和官方鼓勵，甚至有可能受到責(zé)罰，那么社會的道德陣地當(dāng)然就會失守，人們除了選擇冷漠，還能怎樣？所以不要老是把人心冷漠這件事歸罪于個體，是什么力量塑造了個體，這是個不能回避的問題，凡是對這個問題視而不見一味譴責(zé)個體的人，都不是什么好鳥，是吃屎的鳥。

小悅悅事件，山東招遠案，為什么引起人們巨大的憤怒？因為人們不相信我們能冷漠到這種地步，但我們確實做到了。

我不想責(zé)怪任何一個個體，因為很多見義勇為者挺身而出的時候何其轟轟烈烈？而換來的后果往往是窩窩囊囊甚至凄凄慘慘！

如果沒有來自法律層面的保障和官方的鼓勵，目前這種情況下，見義勇為的成本之高，管閑事的成本之高，絕非普通人所能接受。

人類制訂法律的目標(biāo)之一是為了懲惡揚善，反過來如果行善者將要付出高昂的代價，作惡者得不到應(yīng)有的懲罰，那么即使我們天天高喊道德建設(shè)又有什么用？還是先復(fù)蘇了人們的人性再說復(fù)興文化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