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咖啡的姑娘

文/劉平

中午時分，我們行駛到新疆昭伊219國道的白石峰達坂上，它是烏孫山脊上的最高峰，海拔3475米。在海拔2400米處的半坡上立一塊石碑“伊昭公路——最美西域天路。

在昭伊公路的蜿蜒途中，白石峰靜靜矗立在天地之間，它像被歲月精心雕琢的藝術品，以石炭灰巖為材，繪就出一幅灰白色的絕美畫卷。當晨曦的第一縷陽光灑在它的峰巔，那光芒仿佛被白石峰吸納后又折射出如夢如幻的光暈。三峰連峙，仿若天地間伸出的巨擘，欲觸摸蒼穹的神秘。北坡陡峭險峻，似在訴說著歲月的滄桑與堅韌；而南坡則相對和緩，像是仙子溫柔的懷抱，擁抱著世間的萬物，也擁抱我們這群蜂涌而來的游客。

我們來時正值盛夏之際，氣溫也只有18度左右，涼悠悠的，甚是舒適。我帶太太爬上立有石牌旁排隊拍照。太太少有的興致勃勃，不斷要求我拍攝不同的角度，不同擺拍的姿態，我也討好似的不厭其煩的給她拍攝，直到她露出了滿意幸福的笑容。

在這白石峰達坂埡口雜亂的停車場，停有一輛粉紅色USV小車，特別吸人眼球，小車后尾箱裝有一臺高級的不銹鋼咖啡機。車主是一位姑娘，她正忙碌著制作咖啡。車上橫拉了一幅布簾，布簾上寫著:“知道你會來，所以我在等。”

掛在粉紅色USV小車上的這句話，引起了我的興趣，我走到車尾，見到我的朋友成林早在跟賣咖啡的姑娘聊得很是投機，我不知道他倆開始聊了些什么。

跟成林聊天的是一位模樣二十五六歲歲，身穿白色防曬服，長發盤著，鵝蛋臉型，皮膚白晰，陽光漂亮的姑娘，她一邊忙碌著制作咖啡一邊回應著成林的問話。我則站在他倆旁，抱著雙手靜聽他倆的對話，像個無所事事的旁觀者。本來嘛，像這樣在景點一車一人賣咖啡并非新鮮奇事。跟顧客聊聊天，也稀疏平常，只是我聽著聽著他倆斷斷續續的對話，隨著對話的漸漸深入，我聽到了一個“千里尋夫”現代版的愛情故事。所以我把這個故事寫了出來。

讓我們接著往下看。

成林說:“開始我以為你是本地人，看你車牌號是晉K88205。”

姑娘在往咖啡杯里倒入現磨好的咖啡粉，沖上開水后，小心翼翼的用鮮牛奶很藝術的在咖啡面上注成一個心型。她做好后遞給了等候的顧客。這時才回應道:“我是山西晉中市人。”

成林問道:“跑這么遠啊，一天能賣多少杯呢？”

“哦，兩百杯，25元一杯。”不少攢啊。”

“每天賣兩百杯，賣完就收攤。”姑娘用干脆的口氣應道。

成林有些驚訝:“哦，兩百杯，25元一杯，賺得不少啊！”

姑娘只是笑了笑，沒透露商業機密。

成林環顧了白石山四周的環境后問道:“在這荒山野嶺……收攤后……”

姑娘低頭磨著咖啡回應道:“收攤后，事多著呢，要制備咖啡材料，做好第二天的準備工作。完后觀風景，拍攝，寫文案，享受這份孤獨和自由……”

“睡車上吧。”

“嗯。”

“咋洗澡呢？”

姑娘臉露尷尬之色低著頭輕聲說:“這兒氣溫低，不出汗。”

成林退一步向車門處掃了一眼后問:“你叫淼淼吧，你這粉紅色的車在這大山中也算是一景啦，而在這白石山能喝上你現磨制的拿鐵咖啡更別有風味和情趣。”

姑娘含笑點頭:“謝謝贊賞！淼淼是網名。”

“你應該是個網紅吧。”成林問道

“嗯……算是吧，我每期抖音視頻瀏覽量都上百萬。”

成林伸出大母指稱贊道:“哎喲……上百萬瀏覽量，你真了不起，太優秀了。”

姑娘謙虛的說:“這個年代，比我流量多的是。”

“我叫你淼淼姑娘，可以嗎？”

姑娘笑了笑:“當然可以啦。”

“怎么會想到在昭伊的昭伊路上賣咖啡？為何會選擇這種生活方式呢？”

“選擇了自由……一邊旅游，一邊賣咖啡養活自己。”

成林說:“太好啦！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既可游覽祖國的大好河山，又可以養活自己，也許還能攢錢。”

“嗯，等我揮霍完自由，再去向生活自首。”淼淼姑娘風趣的回應道。

成林伸出母指稱贊道:“這句話經典！收藏。我很佩服你，一個正值青春年華的姑娘家，很勇敢的選擇了這種自由的生活方式。年輕就是熱烈就是有豪邁的資本。”

淼淼姑娘回應道:“熱烈的不是青春，而是我們。你們自駕行駛萬里路，此刻不也是年輕而豪邁嗎？”

“哈哈～也是也是”成林爽朗的笑了起來。

“聽淼淼姑娘說話，像個文藝女青年，一定喜歡讀文學作品吧，喜歡哪一類呢？”

“嗯……我喜歡三毛的作品，也喜歡她性格獨立，崇尚自由，敢愛敢恨。”

“難怪……”

“‘如果有來生,要做一棵樹,站成永恒,沒有悲歡的姿勢。心若沒有棲息的地方,到哪里都是在流浪’。我很喜三毛這兩句名言。”淼淼姑娘說完，抿著嘴笑了笑。

“三毛這兩句也是經典。喜歡外國作品嗎？”

“喜歡毛姆的作品。哦，還有馬爾克斯的《霍亂時期的愛情》”

“現在90后00后都喜歡什網絡小說，什么穿越劇啦，什么二次元文化啦，你不喜歡嗎？”

“啊！大叔還知道我們年輕人的喜好啊！”

成林摸了摸自己鼻翼說:“我也喜歡讀書，與時俱進嘛。”

“是的是的，我們這代年輕人要么喜歡辰東、?唐家三少、?愛潛水的烏賊……以及烽火戲諸侯這些網絡作家；女的要么沉迷于洛麗塔裝，追求精致生活；男性沉迷于二次元文化或是什么穿越劇。但這些我都不喜歡。”

淼淼姑娘停頓了一會兒問道:大叔對人生也很有感悟吧。”

“嗯……有些感悟:忘記年齡，保持年輕的心態；生活可以過得粗糙，但思想不能粗糙；生活要有頓感，降低外部環境和人際關系的敏感度，以一種從容不迫的態度面對生活中的挑戰和變化。”

“哇……大叔講得好精辟啊！受教了。”淼淼說完，雙手合十向成林微微鞠躬。

成林聽姑娘夸獎，頓時心花怒放，老臉上露出了青春時才有的笑容并說道:“你很特別。為何一人一車獨自行？”

淼淼姑娘微微頷首，目光似乎蒙了一層陰霾，幽幽地說道：“自從男友失聯之后，從此，這世上便只剩我孤孤單單一人……在這茫茫人世間漂泊流浪……”

成林就像個父親般急切地追問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正專心制作咖啡的淼淼姑娘抬眸看了成林一眼，而后重重地嘆了口氣：“唉……一言難盡。”言罷，眼圈泛紅，盈盈淚光在眼眶中打轉。

成林見姑娘眼中噙著淚水，臉上滿是憂傷之色，心里認定淼淼姑娘是個有著曲折故事的姑娘。成林那強烈的好奇心和憐憫心驅使著他想要知道姑娘更多的過往。

或許是姑娘長期獨自流浪，內心也積壓著想要傾訴的渴望，所以她與成林之間的對話逐漸深入了起來。

成林用父親般的口吻問道:“你有什么難言之隱？可以跟我說嗎？”

“大叔……其實也沒什么難言之隱。”

成林誠懇的說道:“我很想聽聽你的故事。相信我，我是個你可以信賴的人。”

淼淼姑娘抬頭凝視著成林說:“大叔……您很像我父親。”

“像嗎？”

“真像，只是口音不像。”

“我是貴州人，普通話說得不標準 。”成林停頓了一下又說:“正因這個才有了信任感？”

“嗯。”淼淼姑娘點頭。

雙方都沉默了一會兒，淼淼姑娘把制作好的咖啡遞給最后一個顧客后，望著成林低聲說道:“我四處漂泊流浪，我來這兒賣咖啡，其實是為了找我的男朋友。”

“啊…倒底咋回事呢？”成林有些吃驚。

“說來話長……”淼淼姑娘停頓了一下后，緩緩的說道:“我男朋友是我大學的同學，我倆學的是平面設計專業。大二我倆相愛了，畢業后，我倆同在一家設計院工作，雖然生活過得平平淡淡，但雙方都感到溫馨幸福。在我倆籌備婚禮期間，他媽媽因乳腺癌去世了，他父親走得早，他媽是他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他和媽媽相依為命，他媽媽離他而去，這對他打擊很大很大，他因此患上了嚴重的郁抑癥，我倆只好推遲婚期。他想一個人騎摩托車去一趟新疆，考慮到安全，我開始堅決反對他一個人旅行，我說陪他，被他拒絕了。他想一個人通過長途旅行，讓自已慢慢從郁抑癥中走出來，我拗不過他。”

成林關切的問:“他是什么時候離開你的？”

淼淼姑娘停頓了一下說:“嗯……記得是2022年的6月初的一天早晨吧，他騎摩托車載我到了郊區，他只準我送到郊區。他騎上摩托車行駛了十多米，回頭朝我大聲說道:“等著我……我會回來的……”

此時，淼淼姑娘的淚珠兒流了下來，她有些哽咽的接著說:“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我的視線里……我蹲在地上雙手掩面痛哭…我失魂落魄，至到黃昏時才昏昏沉沉的回到家。”

成林急迫的問道:“后來呢？”

淼淼姑娘用紙巾擦了擦臉頰上的淚水后說:“開始每天早晚都還有微信聯系，時不時還會有視頻，但至從他駛上昭伊公路后，應該是2022年的8月初吧，便音訊全無，徹底失聯了。我等了他很久，沒有只言片語的信息，等待是極其痛苦的，思前想后，決定去找他，我先去學會了制作各種咖啡，后來我就買了一輛二手的USV，改裝后重新噴上粉紅色并取名小粉。從此，開上小粉，循環播放著劉藝雯演唱的《聽聞遠方有你》這首歌曲伴我踏上了尋找他的旅途……”

“旅途中不感到孤獨害怕嗎？”

“晚上在荒野，也會因孤獨而害怕。在旅途中，特別怕生病，一旦生病就有很強的無肋感。我也會播放音樂，如《聽聞遠方有你》這首歌，不過，每次聽，我就控制不住眼淚會掉下來。”

淼淼姑娘輕聲唱起:

我吹過你吹過的風

這算不算相擁

我走過你走過的路

這算不算相逢

我還是那么喜歡你

想與你到白頭

我還是一樣喜歡你

成林動情的說:“你的聲音很好聽，我也很喜歡這首歌。沒打聽到男友的信息？”

“沒他任何信息。”

成林抬頭望了望橫幅后又說:“我可憐的娃，我也明白了這句‘知道你會來，所以我在等。’的內涵了。”

“若你倆今生有緣，說不準在下一個景點他就突然來到你的身旁。”成林安慰道。

淼淼姑娘說:“我一路尋找他，一路打聽，我懷疑他可能去了內蒙，當時找他心切，我又是一只不知天高地厚，初次飛行的菜鳥，所以2022年12月迎著滿天飛雪，在寒天冷凍的天氣下，獨自駕著小粉從內蒙阿拉善到新疆。在新疆的旅途中曾被困在零下15度，冰雪封山的山谷中，彈盡糧絕，我己認定會被埋葬在冰天雪地里。”

當成林聽到淼淼姑娘說被困在零下15度的冰天雪地里，彈盡糧絕時，急迫的問道:“怎么熬過來的？”

“幾乎在我絕望時，所幸得到了當地牧民的救助。”

成林聽到淼淼姑娘得到牧民的救助后，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后說:“萬幸萬幸……遇到善良的牧民，得感謝牧民的救命之恩！”

我聽成林說話聲音顫顫的，我看了成林一眼，見他眼眶里有淚水汪著。

“嗯，我會用一生感恩救我的牧民。”淼淼姑娘閉著眼睛，雙手合十。

“后來呢？”

“冰雪消融，春天來了，萬物復蘇，告別了救我的牧民家，自駕著小粉，每到一個景點就停下來賣幾天咖啡，邊走邊打聽，幾乎走遍了新疆全境。6月份來到這兒，在白石山景點，我已呆了十一天了，我邊賣咖啡邊在心中默默的祈禱，一定能找到他。為此，我還寫了一段話:如果老天爺讓我在新疆找到你，我就和你一起走遍新疆；看新疆最美麗的風景；和你去住最原始的蒙古包，吃草原上最新鮮的牛羊肉；和你一起騎馬，奔馳在廣袤的草原；我倆牽手一起奔跑在這一望無際的花海里。夜晚，坐在草原上，我依偎在你懷里，仰望星空，數天上的星星，然后憧憬著我們的未來，可是可是，你到底在哪兒啊！我什么時候才能找到你啊！”

“令人傷感想哭的一段話……下一步你有什么規劃呢？”成林關切的問。

“在新疆最多只能呆到十月份。十月份后大雪會封山，道路會結冰封閉，我可不想重蹈覆轍，我會在秋天去貴州和云南。”

“好啊！正好我是貴州興義人，我的家鄉秋天很美！冬天很溫暖！歡迎您來我家鄉，到時我接待你。”成林和淼淼姑娘在握手。

“好啊！建立微信聯系，這是我的二微碼，您掃一掃。”

成林和淼淼姑娘在建立微信。此時，小高朝我和成林大喊:“成林……平哥……出發了。”

成林與淼淼姑娘初次相識的緣分如璀璨煙火般綻放，像相識已久的老朋友般或是像父女般談到她的浪漫自由的人生，談到她傷心的愛情故事……然而，分別的時刻卻悄然來臨，宛如一陣無情的風，吹散了這短暫而美好的相聚。分別時，成林望著淼淼姑娘的眼眸，眼眸里倒映著欲言又止，尚未消散的歡愉，卻也漸漸有了離別時淡淡的憂傷。彼此都還想說些啥，但己有離別的催促，成林只能道別:“淼淼姑娘，歡迎你來貴州。”只有這句簡單而又略顯蒼白的道別。

車己啟動，即將駛向彎曲的下坡路，成林打開車窗，邊緩緩行駛邊扭頭朝停車場望去，那粉紅色的車越來越遠，模糊在視野的盡頭。但淼淼姑娘那溫暖的笑容、親切的話語，也許深深地烙印在了成林的心底，成為一份珍貴的回憶……

也許，秋天來臨，興義的杏葉金黃時，淼淼姑娘真會來貴州興義，到時或許她己找到深愛的男朋友。我心里默默祝福她！

我看了成林一眼，他眼里有些落寞，他邊開車邊自言自語:“謝謝白石峰，讓我看到山川壯麗！謝謝淼淼姑娘，讓我不僅喝了一杯美味的咖啡，還分享了你的故事和青春，感受到了豪邁的人生。”

淼淼姑娘的愛情故事講完了，我寧愿相信這是個真實的愛情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