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將繼續揭露世界各地的公司。”

2024年7月1日，美國做空機構興登堡研究公司 (Hindenburg Research) 在接到印度證券交易委員會的郵件之后，認為自己完勝。

歷經1年半風波，“狙擊”亞洲首富就這樣塵埃落定？

更狠的角色

興登堡是一家充滿爭議的做空機構。

因為做空本身的獲利，常會建立在股東與企業的巨額損失上，尤其是散戶。所以，在美國資本市場上，散戶聯合對抗空頭也是一道奇異的“風景”。

但是，做空機構卻認為，他們的做空行為公開、公平、公正，是采用合法手段研究、揭露上市公司的不當行為，對市場健康是有利的。

那么，興登堡的做空業績如何呢？

有研究者跟蹤之后發現——

興登堡自2017年成立以來，總共開設過74個空頭目標。其中，65個已平倉的結果中，53個股價下跌。剩余未平倉的9個空頭目標中，有7個目標處于虧損狀態，其中2個幾乎跌至……0。

換言之，興登堡的“狙擊”，具有相當高的精準度。

這還不夠。

在美國險惡的金融叢林中，要想揚名立萬，你就要去挑戰叢林中的大BOSS，證明自己是更狠的那一個。

于是，在興登堡的做空名單上，出現了“卡爾·伊坎（Carl Icahn）”的名字。

卡爾·伊坎，出生于1936年（已經88歲），曾在特朗普任總統期間擔任白宮顧問。其資本市場的投資收益率甚至遠超巴菲特。只不過，他是以“野蠻收購”（又稱惡意收購、激進收購）著稱的。卡爾·伊坎熱衷于“圍獵”一家家全球著名上市公司，或尋找機會在它們身上撕下一塊“肉”來（包括馬斯克），由此被稱為真正的“華爾街之狼”（狼中之王），國內也有人叫他“姚振華的祖師爺”……

在卡爾·伊坎的辦公室墻上，掛有一幅法國畫家歐內斯特的名作《1807，弗里德蘭戰役》，內容表現拿破侖擊敗反法同盟、稱霸歐洲大陸的一戰。

《1807，弗里德蘭戰役》局部

這幅畫，不僅彰顯著卡爾·伊坎的雄心，更包含著他的自警——千萬不要因為自滿而遭遇重大失敗。

但是，怕什么，就偏偏來什么。

2023年5月2日，興登堡發布了對卡爾·伊坎的公司——伊坎企業有限公司 (IEP) 的做空報告。

興登堡認為，伊坎企業具有“旁氏騙局經濟結構”（用新投資的錢給老投資者支付股息），其股票交易價格高于凈資產價值 218%，且伊坎企業60%股份用于個人貸款……

興登堡的做空報告引發了伊坎企業在資本市場的坍塌——公司股票市值縮水超過一半，股息減少一半。卡爾·伊坎個人凈資產由175億美元，變成了55.8億美元，在福布斯全球富豪榜從第147位滑落至498位。

經此劫難，卡爾·伊坎對拿破侖的理解，可能又精進了一層。

卡爾·伊坎財富（個人凈資產）變化史示意圖，顯示其2023年遭遇重創（福布斯官網截圖）

“引以為豪”的做空

“狙擊”卡爾·伊坎，足以讓興登堡揚名立萬。

但與之相比，興登堡更得意的是稍早發動的，對亞洲首富的“狙擊”。

從財富排名來說，印度富豪高塔姆·阿達尼（Gautam Adani）比卡爾·伊坎高得多，不單是亞洲首富，在世界富豪排行榜中也進入了前三，而且還是印度總理莫迪的重要幫手。

這注定是驚心動魄的一戰。

按照目前各方提供的信息可知——

興登堡“狙擊”阿達尼的合作方，是一家總部位于美國的對沖基金：金登資本（Kingdon Capital）。

興登堡與金登資本簽訂了利潤分享協議，由興登堡提供做空報告，獲利分成25%；金登資本出錢，在市場實施做空，獲利分成75%。

2022年12月底，金登資本創始人兼首席執行官馬克·金登設立了一只K印度機會基金 （K Indian Opportunities Fund），用于交易印度股票，并在2023年1月分兩批轉移了4300萬美元，用以建立做空阿達尼的空頭頭寸。具體而言，就是在2023年1月10日至2023年1月20日期間（即時間下限在興登堡做空報告發布前4天）對阿達尼集團股票設置了空頭頭寸。

興登堡還宣稱，印度最大的銀行之一——科塔克馬辛德拉銀行（Kotak Mahindra）在毛里求斯注冊的子公司也參與了做空阿達尼股票（該銀行拒不承認）。

一切就緒后，2023年1月24日，興登堡研究公司發布報告，指控阿達尼集團實施了“企業史上最大的騙局”，“幾十年來一直從事明目張膽的股票操縱和會計欺詐”，且使用了高杠桿。

興登堡做空阿達尼集團報告題目（興登堡官網截圖）

興登堡稱，這是他們為期兩年的調查結果。

興登堡認為，阿達尼集團創始人兼董事長高塔姆·阿達尼積累了約1200億美元的凈資產，其中過去3年中增加超過了1000億美元，這主要是由于該集團7家主要上市公司的股價升值（平均飆升了819%）。“即使忽略我們的調查結果，只看阿達尼集團的財務狀況，7家主要上市公司也有85%的下跌空間。”

興登堡做空報告的發布，引發了阿達尼公司股票與債券的暴跌，短短時間內損失了1500億美元。阿達尼本人也從亞洲首富的位置滑落下來。

面對“狙擊”，阿達尼不甘示弱，公開對興登堡展開了反擊。

阿達尼集團認為，興登堡選在印度共和國日（即國慶日，1月26日）之前，也是在阿達尼集團準備發布印度歷史上最大規模（25億美元）公開募股之前，發布做空報告（意為用心險惡）。做空報告涉及內容，一部分是早已經解決的舊問題，另一部分是“有針對性的錯誤信息和不可信的指控”。“這份報告是一次蓄意和惡意的嘗試，旨在損害我們的聲譽并通過短期打壓我們的股價來創造利潤。”

同時，阿達尼集團稱“已經是世界第五大經濟體的印度將在2030年之前成為世界第三大經濟體，此后到2050年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由此喊話興登堡：“我敦促你反思這些不可思議的可能性。印度在平衡經濟增長和充滿活力的民主社會方面的成功故事無與倫比。”

興登堡做空報告引發的問題，印度證券交易委員會（SEBI）無法視而不見。印度最高法院還專門成立了一個專家委員會，來調查此事。不過，2024年1月3日，印度最高法院要求印度證券交易委員會3個月內結束對阿達尼集團的未決調查，并表示不需要作更多調查。

此消息一經發布，阿達尼本人歡欣鼓舞，稱“事實獲得了勝利”“他將繼續為印度的增長故事做出微薄的貢獻”。

如今，阿達尼公司的股價已恢復大半。阿達尼的個人財富也在接近歷史高點。目前（2024年8月），阿達尼排名福布斯全球富豪榜第20位，彭博億萬富翁指數第12位，在亞洲僅弱于另一位印度富豪穆克什·安巴尼（福布斯第11位，彭博第11位）。

高塔姆·阿達尼（個人凈資產）變化史示意圖，顯示其在2020年財富高速增長后，2023年遭遇重創，2024年恢復了大部分（福布斯官網截圖）

2024年8月6日彭博億萬富翁指數，高塔姆·阿達尼列第12位（彭博官網截圖）

風波仿佛就這么過去了。一切看似塵埃落定。

最新的消息是，被興登堡做空耽擱的25億美元募股方案也正在順利實施，阿布扎比投資局和卡塔爾投資局等約50家投資機構加入了投資阿達尼的方案中。

2024年6月27日上午，興登堡收到印度證券交易委員會的郵件，指出興登堡涉嫌違反印度法規。

2024年7月1日，興登堡公開正式回應稱，印度證券交易委員會的郵件“試圖壓制和恐嚇那些揭露印度最有權勢的個人所犯下的腐敗和欺詐行為的人。”

興登堡強調，“我們是一家總部位于美國的研究公司，沒有印度實體、員工、顧問或運營。”（意為印度對興登堡沒有管轄權）而且，這封郵件證明“經過1年半的調查，印度證券交易委員會沒有發現我們阿達尼研究的任何事實的不準確之處”。

興登堡驕傲地說，“我們對阿達尼的研究是迄今為止我們最引以為豪的工作。”

臨別贈言

在回復印度證券交易委員會的同時，興登堡還借機公布了自己本次做空阿達尼集團的獲利情況。

興登堡認為，印度證券交易委員會在暗示興登堡此次做空有巨額獲益。有猜測聲音稱，“興登堡與數十家公司合作做空阿達尼，賺取了數億美元”。

興登堡表示，通過投資者關系，興登堡本次做空，分得了大約410萬美元收入（以25：75比例分配計算，興登堡的合作伙伴——金登資本利潤是興登堡3倍，約為1230萬美元）；而興登堡通過自己持有的阿達尼美國債券做空，只賺了3.1萬美元。

興登堡解釋說，扣除法律和研究費用（包括時間、工資/薪酬以及為期2年的全球調查費用）后，做空阿達尼這項“業務”，只能勉強維持盈虧平衡。

以一項根本不賺錢的“業務”，惹得印度一地雞毛……但，這還不算完。興登堡還想著“教育”印度，甚至準備隨時卷土重來。

興登堡表示，“根據我們在阿達尼報告發布后收到的數百條提示和線索，阿達尼絕不是印度證券交易委員會未能解決的唯一潛在和持續問題。”

“我們預計印度證券交易委員會可能會試圖對我們實施‘禁令’或罰款，以遏制對印度公司提出更多批評的可能性。”“無論這些恐嚇行為如何，如果有證據證明，我們將繼續就全球任何地方的公司的瀆職行為大聲疾呼。”

最后，興登堡是這么說的——

“在興登堡，我們孜孜不倦地努力根除欺詐性商業行為和企業不法行為。我們的報告注重證據，不偏袒任何政治立場。我們認為印度是一個充滿活力的國家，擁有無限的經濟潛力，但與所有國家一樣，面臨著欺詐和腐敗問題。我們相信透明度始終是最好的補救措施，并感謝我們的努力產生了有意義的影響。”

興登堡研究公司 (Hindenburg Research) 創始人內森·安德森 (Nathan Anderson)在辦公室

值班編委：李紅梅

編輯：韓澗明

審讀：戴士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