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把皇帝做到極致的乾隆,也曾不顧形象和俄國沙皇葉卡捷琳娜二世“對線”互罵過。這具體是怎么回事兒,又是否真實可信呢?
這個故事在網上有多個版本流傳,但內容大體一致。
因清、俄兩國的矛盾,乾隆和葉卡捷琳娜二世互相看對方不順眼。雙方先是國書爭執,進而又通過書信互懟互噴。幾輪交鋒下來,罵不過乾隆的葉卡捷琳娜二世寫信向朋友伏爾泰訴苦求助。哪知伏爾泰是乾隆鐵粉,不僅回信懟了葉皇還寫詩贊美乾隆,最終迫使葉卡捷琳娜二世偃旗息鼓,默默品嘗失敗的苦果。
這個故事不能說它完全是假的,但問題是乾隆不僅未參與其中而且他也不知曉此事,更重要的是這個故事的始作俑者和主導者其實是伏爾泰。
受傳教士以及商人片面宣傳的影響,乾隆時期的歐洲普遍認為東方的中國和善友好、資源豐沛、富庶強大,宛如上帝的應許之地。這也導致不少歐洲人對東方的中國,產生了不少不符合實際的幻想。
例如當時歐洲思想啟蒙運動已漸進高潮,社會普遍反感舊貴族通過血緣壟斷國家、社會權利。而中國的科舉選拔流官制度,讓不少不理解中國皇帝集權制度的歐洲人,錯誤地認為中國君主是平權運動的“先驅和踐行者”。伏爾泰就是其中之一,因此他也成為了乾隆的鐵桿粉絲。
另一方面伏爾泰和葉卡捷琳娜二世因互相欣賞,也結為長期的筆友(二人從未謀面)。葉卡捷琳娜很認可伏爾泰在文學和思想哲學上的成就,并通過重金購買其著作的方式予以資助。伏爾泰也挺贊賞葉卡捷琳娜二世的成就,視其為“北方最明亮的星斗”并想引導她成長為自己心目中的偉大君主。
因此伏爾泰就在給葉卡捷琳娜二世的書信里,對乾隆各種介紹和吹捧,希望這位俄國沙皇能像她的鄰居學習、借鑒。然而葉卡捷琳娜的回信是一點也不“客氣”。
我想沒有理由去跟著我的鄰居中國皇帝后面亦步亦趨。盡管中國皇帝會寫詩,盡管您(伏爾泰)開始愛上他,但依我看來,他卻沒有什么普遍價值。您一定會說,我是出于嫉妒才這樣說,完全不是這樣。我不準備用我的羅馬鼻子去換那張扁闊的丑臉,同樣也不嫉妒他做歪詩的才能。我喜歡的是您的詩作 ……
可是,根據我和這個國家交往經驗,我可以提供一些證據來徹底粉碎人們所公認的有關他們文明的看法。我能使人們相信,中國人只是一些粗魯而缺乏教養的人。因為不想傷害親近之人,我要自己保持沉默,在對傳教士們從那里傳回來的信息感到驚訝的同時,卻絲毫未予反駁。此外,還應該說明的是,我在同統治中國的韃靼人打交道,而不是和真正的中國人 ……
《葉卡捷琳娜二世的中國觀》
這不僅僅是學識、能力上的否定,都已經上升到外貌、種族上的攻擊了,“我不準備用我的羅馬鼻子去換那張扁闊的丑臉”。
而且葉卡捷琳娜二世在回信里不僅否定了當時歐洲對中國的種種贊譽,還充斥著對乾隆和清朝的鄙視,如“那些中國先生們都是些無事生非的人,與他們了卻雞毛蒜皮的小事要比喝干海水還難”。某種程度上將乾隆大罵一通的葉卡捷琳娜二世,可以說是西方“辱華”第一人了。
伏爾泰收到葉卡捷琳娜的回信后,并未向簡中網上傳說的那樣回懟沙皇,維護自己的偶像,而是回信主動服軟并結束了這個話題和故事。
最仁慈的女皇,依我看來,您正在創建世界頭號強國。毫無疑問,我將把您置于您的鄰居中國皇帝之上,盡管他會寫詩,盡管我給他寫了信(但他不會讀),陛下將在很多年里獨享榮光。
《葉卡捷琳娜二世的中國觀》
雖然“對線互罵”的事情是子虛烏有,但是乾隆和葉卡捷琳娜二世互相厭惡和敵視倒是事實。
從康熙朝開始,清俄兩國就在遠東外興安嶺地區展開爭斗。后雖簽訂了《尼布楚條約》(俄一直視此條約為不平等條約),但清俄關系并未緩和。沙俄轉而通過支持準噶爾等敵對勢力的方式,來牽制和消耗大清。
為了征服準噶爾,大清不僅歷三朝消耗海量的人力和物力,還在勢力范圍上向沙俄做出退讓和妥協,如《恰克圖條約》(放棄對貝加爾湖地區的宗主權和控制)。這對于以天朝上國自居的大清來說,不但不是什么美好回憶,還是一種屈辱。
所以乾隆剿平準噶爾并將大清勢力滲入中亞后,你要說他沒起進一步打擊沙俄的心思是不太可能的。
例如乾隆三十七年八月,沙俄駐京東正教團向理籓院遞交條文,希望清廷不要接納由沙俄東歸的土爾扈特部人。乾隆授意理籓院的答復就非常暴躁,“爾等不得任意于我界內追逐,若爾等不從我言,決然不成,必與爾等交戰”。
不過乾隆雖然好大喜功,但仍是一位理智的皇帝。
他很清楚打個準噶爾都費勁的大清,打起沙俄來只會更加困難(或者說無全勝可能)。他更清楚他治下的盛世,不過是種虛偽的盛世,億兆平民不過是靠著紅薯勉強活命。真打起大戰,大清怕有被拖入深淵甚至傾覆的危險。
另一方面,大清對中亞的攻略(當時臣服沙俄的中亞國家幾乎全被大清消滅)也刺激著沙俄,葉卡捷琳娜二世也構想過東征大清。她和重要副手帕寧伯爵商討的計劃是,向遠東外興安嶺地區增派四萬軍隊。先攻占黑龍江流域和東北,再依據戰事情況決定后續計劃。
只是葉卡捷琳娜同樣是位理智的君主,受限于一些實際狀況她也主動放棄了計劃。
首先,當時西伯利亞地區的道路狀態極其原始,加上沙俄落后的后勤能力,能不能保障四萬軍隊開赴遠東都是個問題,更別說持續作戰了。
注:鑒于沙俄在遠東地區力量的薄弱,乾隆以曾構想過在外興安嶺地區主動向沙俄動手,只是因大小金川戰役而放棄了計劃。
其次,由于擴張沙俄在歐亞廣泛樹敵,并且這些敵人已經開始聯合共同對付沙俄,如土耳其、英、法等國。在這種環境下,葉卡捷琳娜二世并不愿意為自己再立一個強敵。
最后,沙俄此時的國力也已被使用到了極限。
版圖的擴張不僅未給沙俄民眾帶來實際利益和榮耀,還在他們身上施加了沉重的軍費負擔,老百姓只能啃土豆度日。為了穩固自己的權力,葉卡捷琳娜二世又以壓榨農奴的方式討好貴族,導致俄國的農奴制達到頂峰。
可以說沙俄在光榮、霸氣的擴張的同時,也在激化著自己的內部矛盾,為自己的最終崩潰預埋著伏筆。
某種程度上,葉卡捷琳娜二世和她的同行乾隆一樣,在創建一個“饑餓的盛世”。作為統治者他們不會不清楚這些意味著什么,都有一個爛攤子,所以吃土豆的干嘛要去為難吃紅薯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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