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義桅 訪問整理/楊晨

中新網10月23日電 金磚國家領導人第十六次會晤于10月22日至24日在俄羅斯喀山舉行，實現歷史性擴員的金磚大家庭迎來首次大團聚。多家外媒指出，金磚合作機制在世界舞臺上的影響力日益增強。作為“全球南方”的第一方陣，“大金磚”將為促進世界多極化和經濟全球化做出貢獻。日前《祖國》編輯部連線著名國際問題專家、中國人民大學國際事務研究所所長王義桅教授，請他就此次峰會相關問題回答了本刊的提問——

楊晨：本次論壇透露“金磚國家”經濟發展（超過“G7”發展速度）、新貿易機制建立等亮點多多，這些對于未來南南合作的加強，一帶一路的建設，以及更多國家地區關注、加入“金磚”有何利好作用？

王義桅教授

王義桅：這次的主題大家知道是大時代的大變局、“大金磚”，簡單說叫作“二大”，這其實是非常有意思的。既然是大變局，就一定會反映在國際政治經濟格局的變化上。“金磚合作”是全球幾乎唯一完全為廣大發展中國家發聲的國際合作機制。我們強調以人民為中心，而全球85%的人口正是生活在廣大發展中國家，可以往國際上南方國家的話語權為何卻這么小呢？所以一定要改變這種不正常的現象，要建立更加公正合理的國際秩序，在這樣的大背景下，全球第一個完全代表廣大發展中國家的國際機制“大金磚”應運而生。那么說現在擴容以后的“大金磚”，不光覆蓋了五大洲四大洋，成員及伙伴國占全世界地理面積、人口的1/3。我認為更重要的是，“大金磚”的這個大，還包括一種大的胸懷和理念，中國推動金磚體系機制，不是跟已有的國際體系機制對抗，而是讓自己從中受益的同時也讓各個合作伙伴從中受益，并讓中國與其他國家能夠更好的開展合作。

“數字和綠色”是當今人類社會發展轉型的兩大主題。這次峰會習近平主席在講話中講到的我們要建設“和平金磚”“創新金磚”“綠色金磚”“公正金磚”“人文金磚”，實際上就是在倡導把“金磚”做大的同時還要做強。所謂的強就是“金磚”中的各個國家都如同金磚的份量，而且其中各國之間合作的質量也要提升，金的成色要更足。聚焦在一些全球重點發展領域，如以人工智能、綠色海洋、數字轉型等等為抓手，提升金磚合作的質量。其中就包括互聯互通的“金磚金融設施”，它不僅包括金融基礎設施硬件建設，還包括相關的軟件建設，不光是建立起完善的支付體系，將來相關軟件技術、數字貨幣、安全平臺的建設等等，都涵蓋在這一支付體系的基礎設施建設中。

此次“金磚”擴容，也可以看成是“金磚體系”朝更高質量發展的一個新的起點。中國也必然會與該體系內的各個國家共同分享中國式現代化的成功經驗和成果，尤其是在綠色數字化轉型等方面一些經驗，如果這樣的話，我覺得很大程度上會提升中國在“金磚體系”中的領導力，因為從高質量發展的這個維度來看，中國具有引領性。中國通過多年的發展，在數字和綠色的產業轉型中實現了彎道超車，而西方國家總是在講所謂“基于規則的國際秩序”，卻是在對他國行“規則鎖定和路徑依賴”之實，說一套做一套。美歐日本從未真心幫助發展中國家搞發展，甚至近來國際上還流行這樣的口頭語“跟著美國混三頓餓兩頓”。所以，現在許多發展中國家都看好中國的潛力和對全球經濟的拉動力，看好中國會通過自己的發展增強“金磚國家”的含金量。

楊晨：您如何看待“金磚”跨境支付系統建立取得突破性進展，它的建立對于國際公平貿易，消除金融霸權有何特別重大的意義？

王義桅：該系統的建立是全球金融秩序更加公正合理的一個方面。以前都是用美國的所謂的Publicgoods，即公共產品，但是后來發現這些所謂公共產品越來越像是權屬于美國的資產并被美國濫用變成了公害產品（Publicbads），它不是中性的而是有害的，例如使用它的絕大多數國家卻苦美元霸權久已。本次峰會如果在支付體系上達成了一些重要的協議，那對于世界來說則是重大利好。像印度還有“不同看法”說要以盧比云云，那即便它不同意也不影響“金磚”的大多數國家先干起來。“金磚”合作機制不是一票否決的，這個很重要，因為這就避免了決策的低效率，所以要追求共同的利益、共同的使命、共同責任。“金磚”支付體系是“金磚”中十分重要的一個方面，它還會發展到整個金融設施的互聯互通，包括平臺搭建、資源儲備、技術應用、推出新的貨幣形式等等，尤其是現在美國大量搞QE、無限量化寬松以后，“金磚”支付體系的建設就顯得更加重要和緊迫。

金融霸權不斷收割世界財富，早已遭至世界各國的普遍反感反對。如果今天有國際組織為避免不合理的財富收割，在改革國際貨幣支付體系方面做出一些新的探索，當然是十分重要的且會受到各國的歡迎大事件。現在金磚國家新開發銀行就在做一些這方面的嘗試和為有關國家提供貸款投資等，但將來還必須在貨幣金融理論上、系統建設創新上再一步一個腳印鞏固完善“金磚”金融支付體系，使之成為告別舊世界金融體系和迎來新世界金融體系的一個“接生婆”，或者說在這方面實現破舊立新的一條紐帶。

楊晨：本次峰會還重點談及巴勒斯坦建國問題，這對于地區和平、團結中東國家，維護國際公平正義發出強音，對此您如何觀察分析？

王義桅：因為今天越來越多的國家已經認識到推動建設公正合理國際秩序的重要性，就公正解決巴勒斯坦問題而言，“兩國方案”一直沒有得到有效的貫徹落實，導致了今天巴勒斯坦的嚴重人道主義危機。所以我們說“金磚”擴容以后，代表廣大發展中國家和被壓迫國家地區的人民，捍衛人類公平正義的力量必然更加壯大。所以我認為“金磚”峰會上就解決巴勒斯坦問題上發出這樣一致的聲音是非常非常重要的。我們看到，就這一重大國際問題，聯合國安理會都很難發出一個一致的聲音，因為美國袒護以色列，但是“金磚”反而能夠一致發聲。這不正是“金磚國家”為改變以往不公正不公平國際秩序、發出正義聲音而付諸的具體行動嗎？

楊晨：此次參加金磚峰會的國家更多了，除了金磚國家領導人外，南美洲的明星領導人馬杜羅、北約國家土耳其以及中東強國伊朗等國領導人等等均如約到會，可否分析一下金磚機制為何會具有如此不同凡響的吸引力？

王義桅：從“金磚四國”到“金磚十國”，再到40個國家排隊要等著加入“金磚”體系，據悉現在除了這40國外還有更多的國家希望能進來。“金磚國家”之所以能夠有如此不同凡響的吸引力，正是由于與西方國家主導的國際體系截然不同，公平合理的“金磚”機制非常吸引人，所以我們接下來一定還要把這么好的“金磚”機制做得更實，全體成員和伙伴國共同推動這種機制不斷完善，讓該體系更加能夠促進國際秩序朝更加公正合理方向發展，定能讓“金磚”體系更具吸引力。

“金磚”機制可以說是海納百川，因此對五大洲、四大洋的不同類型的不同發展階段的國家、地區都有吸引力。你看包括土耳其這樣的北約國家，力排美國的阻力也要申請加入“金磚”。

“金磚”給于每一位參與合作、競爭的對話伙伴提供了一個更加開放包容的平臺，它與西方國家為了搞對抗或零和博弈而搭建的國際平臺截然不同，事實證明“金磚”對于絕大多數國家具有更強的吸引力，它一定還會不斷的拓展壯大，而且這一平臺所展現出來的文化、理念，也被世界絕大多數國家人民所認同。

楊晨：此次峰會成功舉辦對于我國實現高質量發展以及經濟能源安全有何裨益？

王義桅：“金磚”合作有益于我國的高質量的發展、中國式現代化特別是新質生產力的發展。上文中我們講到“數字、綠色”等方面合作內容，通過“金磚”機制，對我國實現高質量的國內國際雙循環經濟發展是非常重要的，像我國優勢經濟項目如電動汽車現在都成功打入美歐市場，那么接下來重點還要拓展“金磚”以及“金磚”伙伴國家的市場，像土耳其市場就增長非常快。歐美市場經常對華搞貿易保護主義，而“金磚”體系內我們基本不會面臨同樣的問題。

以前講的“戰略韌帶”即新興市場國家現在已經是我國實現高質量發展的一個重要的應用場景，其將來在與中國合作創新方面，還可以激發出更大的潛力，像華為5G需要很強的創新數學，許多來自于土耳其、俄羅斯的數學家可以服務于這項科技工程。所以我們要認識到，接下來中國要搞的科技創新，除了要依靠中國人自己的智慧，還可以應用有相關領域研究優勢的國家跟中國一起起“化學反應”，促進我們在相關領域取得研究進展，提升競爭力，從而更好的實現我們的高質量發展。

還有供應鏈的安全問題，像我們“新三樣”這些高新的生產力所依賴的原材料、供應鏈零部件、中間產品的供應安全問題，這對于我國經濟產業能否實現高質量發展非常重要，因為美國等西方國家對華搞貿易脫鉤、斷供，因此，現在我們加強與“金磚”體系的合作是發揮全球化、區域化、多邊主義優勢，破解美西國家搞單邊主義、小院高墻那套把戲的一個重要示范。

楊晨：此次峰會的成功舉辦對于俄烏沖突后的俄羅斯及普京執政團隊來講意味著什么？

王義桅：對于俄羅斯和普京團隊，這次俄作為輪值主席國成功主辦此次金磚峰會，對于打破所謂的西方國家制裁、所謂俄羅斯經濟崩潰論、西方社會對于俄羅斯的錯誤認知以及俄羅斯與西方國家的競爭和對抗來說，這一成功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同時也體現天下大同思維所具有的巨大力量。我覺得“金磚”合作機制本身是一個新興國家和新型國際關系的一個成功典范，他的合作的理念模式，也應該是有別于此前美國西方國家搞的那些套路。

楊晨：站在G7角度講，它們會如何看待此次峰會成果，或否會在哪些方面阻撓成果的實現？此次峰會我們看到有許多新成員包括北約成員進入“金磚+”，接下來，您認為金磚機制還應或亟待加入哪些新的內容，以促進推動“金”的成色越來越高？

王義桅：G7等西方國家主導的國際體系目前發展已經比較成熟了，未來它與“金磚”機制之間，也一定會存在競爭，當然也可能會有合作。在一些領域雙方也存在著很大差距甚至在那些西方國家看來還存在誰領導誰的問題，搞工業化和高科技美西方國家還想掛帥……但是新冠疫情爆發后，西方國家再想掛帥已經很難，工業化它們也很難引領。以中國為代表的新興國家正在崛起。新型工業化、再工業化等方面，“金磚”國家已經擁有相當的話語權和底氣，而且我們不搞西方國家誰來掛帥、領導等過時的那一套，而是強調建立新型國際關系。

當然西方國家過時的那套東西完全退出歷史舞臺還有個過程，尤其美國還是要把它那些老舊套路作為競爭博弈的工具。

所以“金磚+”模式，不光是跟一些國家+，還有跟一些國際組織+。這個是此前中國在廈門金磚峰會上特別提到的，包括我們把+的思維體現在中國的包容性、開放性，而非對抗性、封閉性。而且根據議題的需要靈活的+，不一定非要簽什么協議固化下來，而是更強調自愿性、開放性等，將來+的實踐還不局限于“金磚”體系，還要通過“金磚”+進一步的拓展到全球層面。這樣我們就能夠真正把“金磚”的聲音充分發出來，把“金磚”的智慧充分貢獻出來，把“金磚”的力量轉化為實際的治理效能和政治結構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