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九零后這代人,許多都是看港劇長大的。
我思考過這樣一個問題:
曾經我們愛看港劇,到底愛的是什么?
九個字:
新奇感、快節奏、人情味。
唱衰港劇的人多半會反駁“新奇感”這一點。誠然,現在有不少港劇故步自封,在老套路里打轉,但當年的港劇之所以能吸引觀眾,是因為從題材到設定,都能給觀眾耳目一新之感。
當然,如今依然有港劇想要求新求變,找回昔日榮光。
最近播出的《太陽星辰》就讓我看到了港劇在當下的更多可能性。
它是典型的舊瓶裝新酒,才讓觀眾品出了別樣滋味。這部劇不但保持了“港味”,信息量大,節奏明快,也拍出了人與人之間細膩的情感關系,最重要的是,它足夠新奇,也足夠好看。
先說它新在哪里。
《太陽星辰》是罪案劇,這是港劇最擅長處理的題材,也是最難拍出新意的題材。
但《太陽星辰》找到了突破口,它的手段是:
跨時空緝兇。
高級督察楊光耀追捕罪犯時,意外墜入了電梯,等他從電梯中出來時,已經從1993年來到了2018年。二十五年,滄海桑田,對于楊光耀來說,卻只是轉瞬之間。
罪惡卻沒有因時間而平息,導演沒有給楊光耀感慨和驚訝的時間,當年已被塵封的案件再度浮上了水面,又有死者以同樣的方式被害,而種種線索也再度指向了已經被關進精神病院的麥志鴻。當楊光耀得知麥志鴻果然已經從精神病院逃走的時候,這場“兵抓賊”的游戲再度開啟。
跨時空緝兇的設定,使敘事變得更具懸疑感,主角獲取的信息變成了散落在不同時間線之中的碎片,觀眾必須和主角一起進入迷霧,在拼湊和推理間找到真相的全貌。
當故事過半,楊光耀又一次抓住麥志鴻,發現一切不僅沒有因麥的落網塵埃落定,反而變得更加撲朔迷離。
麥志鴻到底還有沒有幫手?當年大火案的真相是什么?一個個反派口中的“老板”究竟是誰?馮德倫扮演的養父到底有沒有嫌疑?
作為港劇的傳統藝能,“快節奏”讓《太陽星辰》全程維持著懸疑感的打造,并給觀眾帶來強烈的追劇快感。
曾拍出過《無間道》的導演莊文強曾說,港片是很功利主義的一種風格來的。
什么是功利主義?
用最短的時間制造最多的效果。
港劇也是如此?!短栃浅健芬沧龅搅诉@一點。
我印象最深的,是在同一集里出現高潮迭起的戲份。
第六集中,楊光耀先是要逮捕罪犯麥志鴻,卻陰差陽錯救了對方,回過頭來,卻發現原來是自己信賴的師父葉誠出賣了他,在知道葉誠是內鬼后便想勸葉誠回頭,結果一個電話的功夫,他趕往葉誠家中,見到的卻只有葉誠的身體。此時恰好警察趕到,他成了疑兇,被捕入獄。
你很難想象,這一連串的跌宕起伏,在《太陽星辰》里,全部發生在短短三十分鐘之內。
快節奏,造就的是強戲劇張力帶來的沖擊感。
《太陽星辰》總是能在不經意間給予觀眾一場極強的情感沖擊。
比如葉誠之死。
葉誠是楊光耀的師父,是光耀發現自己穿越后,在世上唯二可以依靠的人。
這個角色游離在黑白之間,我們知道他是內鬼,知道他和犯罪集團有交易,但他對主角的善意和犯錯后的掙扎我們又看在眼里。
當葉誠陷入了情與法的掙扎之中,我還在猜測他是否有回頭的機會。
可猛然間,葉誠的尸體便出現在了畫面中。
鏡頭給的無情,觀眾心中的情緒變化卻足夠劇烈。
毫無疑問,情感永遠都是港劇不變的內核,《太陽星辰》最打動我的,始終也是人與人之間的情感,而在跨時空追兇這一設定之下,人物之間的關系擁有了更多可能性,也被賦予了極強的宿命感。
楊光耀穿越到了25年后,但他對來說,就在幾天之前他還和妻女一起過著幸福的生活。
轉眼間,他面臨的是妻子意外離世,女兒下落不明。
全劇最巧妙也最動人的設定,是楊光耀和女兒楊星遙的重遇。
女兒楊星遙在二十五年后變成了同事陳凱晴,兩人也變成了同齡人,這種身份的折疊,讓情感的張力加劇了。
當楊光耀發現女兒如今的養父有重大嫌疑時,無論是女兒的憤怒還是他的躊躇,所透露出的都是濃濃的親情,皆是港劇中一貫的“家人最重要”。
從凱晴的角度看待這位缺失了自己大半人生的父親,其感情復雜而濃郁,劇中用一首女聲翻唱版Beyond的《情人》將這種血濃于水的氛圍極好地烘托了出來。
人情味也體現在兄弟情中。
看到當年還是楊光耀小弟的劉sir,二十五年后已是警局高層。身份雖然變了,但不變的是對“耀Sir”的絕對信任。葉誠之死,哪怕所有證據都指向光耀,但他從來都沒有懷疑過他,甚至連問都沒有問過一句,就是無條件的相信,因為那是曾經和他并肩作戰的耀Sir。
《太陽星辰》是罪案劇,但顯然它最終呈現給觀眾的遠不止于此。它用一個個充滿愛的角色,撐起這個以愛為一大內核的故事,并用一段段豐富細膩的情感刻畫,使得整部劇充滿溫度。
讓觀眾作為旁觀者體會到這一切的基礎上,《太陽星辰》還會在某些時候讓觀眾也作為參與者加入進來,做一份人性的考卷。
看《太陽星辰》時我在想:
什么樣的角色才能被稱之為好角色?本劇給了答案,有灰度的角色才是好角色。
尤其體現在反派身上。
當我們得知葉誠是因老婆欠下賭債,四處借款、賣股票、賣房仍無法解決的情況下,才墜入泥潭,那么換做是我們,會怎么做?天明的父親,一個當消防員不是為了上臺拿獎而是為了救人的消防員,在兒子被綁架生死未卜的情況下做了偽證,是否該被原諒?
還有麥志鴻。他年輕時遭遇過的種種一一隨著回億呈現到觀眾面前,心愛的小狗被母親端上飯桌,姐姐的不理解,同學的欺辱,給到他一點善意的女工被他當成世間唯一的光······
麥志鴻是連環殺人犯,但殺死的也都是作惡之人,他的罪惡,又該如何界定呢?
在黑與白之間,《太陽星辰》選擇用灰色的畫筆描繪角色,讓觀眾真切感受人性的復雜。
換句話說,《太陽星辰》力求塑造的是一個個真實的人,有可能會做壞事的好人,也有可能會做好事的壞人,沒有一個角色是工具。每個角色的境遇,造就了他們不同的人生選擇,從而讓觀眾更理解他們的“真”。
說《太陽星辰》是一部情感濃度很高的劇,不只是因為劇中的角色之間有很深的羈絆,也是因為它能引發出觀眾的無限感慨。
楊光耀穿越至二十五年后的那場戲,有一個空鏡頭讓我在一瞬間就感慨萬千。
那是云霧裊繞的維港,也是時間與空間的幻變。
麥志鴻會提到自己去影院看了《八仙飯店之人肉叉燒包》,聊到自己做臥底,楊光耀說的是《邊緣人》,陳凱晴提到的則是《無間道》。
不管是Beyond的《大地》與《情人》,還是李修賢、周潤發等熟悉的名字,都在提醒我們,《太陽星辰》完成的是一場對港片港劇黃金年代的追憶與致敬,也在承繼中試圖尋找出路,完成新生。
劇中,有一場無關緊要的戲卻格外打動我。
天明被算計,楊光耀對失落的天明說:
不管多沮喪,最多頹廢半天。
一句臺詞,就解釋了什么叫港味。
這是“獅子山精神”烙在港劇里的痕跡。
不管有再多人唱衰港劇,港劇卻始終在想辦法自救,求新求變的同時,也仍然沒丟掉那些最珍貴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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