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彩虹旗飄蕩的隱秘角落，艾滋病如同深海暗流，無聲地翻涌著吞噬生命的漩渦。作為在這片海域浮沉的親歷者，我曾將那段浸滿血淚的往事鎖進心海最深處 —— 那是一道結痂后仍會陣痛的傷痕，每一次觸碰都帶著咸澀的海風味道。

但當我看見更多年輕的身影仍在危險邊緣徘徊，終于明白：有些黑暗，必須被文字的光照亮。

一、確診時刻：冰山下的第一道裂痕

2016 年 6 月 23 日，疾控中心走廊的慘白燈光像一把手術刀，剖開了我人生的另一個維度。體重秤上的數字像不斷下沉的錨，三個月內銳減 20 斤；清晨鏡子里的自己，眼窩深陷如被潮汐侵蝕的礁巖，腹瀉帶來的虛弱感如同無形的繩索，將我捆在現實的礁石上。

直到那個網友發來消息："去做個檢測吧，健康比面子重要。"

縣城疾控中心的鐵門在身后吱呀合攏時，我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中年醫生的鋼筆在問詢筆錄上沙沙游走，"婚史？"" 異性。"這個謊言讓舌尖嘗到鐵銹味。

登記表上的字跡洇著冷汗，抽血時我故意用輕佻的語氣調侃護士：" 抽吧，就當給我驗驗膽子。" 可當等待結果的第七天，電話聽筒里傳來的模糊答復，讓我突然想起深海紀錄片里被漁網困住的鯨，絕望地撞擊著無形的壁壘。

確診通知書上的紅章像一枚灼燒的烙印。那天深夜，我在出租屋的日記里寫下："原來真正的絕望不是痛哭，是喉嚨被海水灌滿時，連呼救都泛不起泡沫。" 我數著天花板的裂紋直到天明，看晨光像緩慢注入的毒液，一點點將黑暗染成蒼白。

二、回溯漩渦：欲望暗礁與青春迷航

記憶倒帶至大一那個蟬鳴黏膩的夏日，當我在圖書館讀完第三本同志文學時，終于讀懂鏡子里自己眼神中的別樣光芒。結束與女友的戀情時，她眼中的困惑讓我至今愧疚，卻又被初次參加同志聚會時的震顫淹沒 —— 舞池里交疊的身影，像是從深海浮出的磷光生物，帶著禁忌的吸引力。

大學時光在逃課泡吧與線上聊騷中流轉，兩段感情如易碎的泡沫：異地戀敗給了深夜視頻里的沉默，校外男友的背叛讓我在暴雨中狂奔了整個城市。工作后困守南方小鎮的日子，像是被裝進密封罐的標本，午夜夢回時總看見前任模糊的臉，直到那個春節的雪夜，命運的骰子擲出了最殘酷的點數。

軟件里閃爍的頭像帶著蠱惑的柔光，出租屋里的溫度攀升成欲望的漩渦。沒有防護的瞬間，像是親手點燃了引線，當事后看見床單上的血跡，恐懼如冰水兜頭澆下。

此后半個月瘋狂撥打的號碼始終無人接聽，我在搜索引擎里輸入的每個關鍵詞，都像一把把鈍刀，在心臟上刻下倒計時的紋路。

三、破繭之路：在深淵里種太陽

確診初期的公益小組的志愿者成了最后的諾亞方舟。當我顫抖著加入感染者社群，第一個收到的私信是："別怕，我們都在。" 那些凌晨三點的聊天記錄里，有人分享著藥物副作用的應對方法，有人講述著從確診到結婚生子的十年歷程，每一個故事都像深海里的熒光生物，漸漸勾勒出逃生的航線。

第一次參加線下公益講座時，掌心的冷汗洇濕了宣傳單。講臺上的感染者志愿者露出溫和的笑："HIV 不是判決書，而是一張需要認真對待的體檢單。" 這句話像刺破濃霧的陽光，讓我第一次敢正視確診報告上的文字。

當我終于在家人追問下說出 "最近腸胃不好" 時，妹妹遞來的熱粥里，倒映著自己逐漸平靜的眼神。

我不敢在本地治療，選擇了在臨縣治療，每次取藥時的火車成了移動的戰場。凌晨五點的候車廳里，我靠著行李箱打盹，聽見廣播里播放《海闊天空》的旋律。告訴自己：每一粒藥片，都是重生的刻度。當醫生告訴我病載已經在檢測下限的那天，我在醫院走廊的窗前看見彩虹，才驚覺自己早已不再是那個躲在被子里發抖的少年。

四、向光而行：當暗潮成為燈塔

如今的生活像被重新校準的羅盤。每天清晨為自己準備五色蔬果沙拉，健身時耳機里循環著勵志播客，旅行時總在背包里裝上便攜藥盒。去年在同志公益組織做志愿者時，我聽見一個剛確診的男孩啜泣著說 "我完了"，便輕輕拍了拍他的肩："你看，我的藥盒里裝著彩虹糖。"

家人催婚的電話依然會打來，我學會用玩笑化解："緣分還在路上堵車呢。" 妹妹的孩子學會走路那天，我看著小家伙搖搖晃晃撲進懷里，突然不再害怕病毒會成為愛的阻礙 —— 當你真正接納自己，恐懼便失去了寄生的土壤。

站在確診十年的節點回望，那些在深淵里摸爬滾打的日子，早已凝結成生命的琥珀。我終于懂得，同志身份不是原罪，對欲望的輕率才是；艾滋病不是終點，對生命的辜負才是。

如今走在陽光下，會特意在手腕戴上紅絲帶手鏈 —— 那不是枷鎖，而是對所有仍在暗潮中掙扎的靈魂的呼應：看，這里有光，有希望，有值得為之戰斗的明天。

親愛的朋友，當你翻開這篇文字時，請一定記住：在追求愛與自由的路上，請務必穿上名為 "保護" 的鎧甲。

安全套不是欲望的枷鎖，而是守護生命的盾牌；定期檢測不是恐懼的來源，而是掌控健康的權杖。

愿我們都能在彩虹旗的光芒下，以最健康的姿態，擁抱屬于自己的星辰大海。

因為生命的可貴，值得我們用最審慎的態度去熱愛 —— 這，才是對自己、對所有愛我們的人，最莊重的承諾。

作者：暗潮里的光